酒吧背后,不同于前台的流光溢彩声色犬马,狭小的房间里,灯光昏黄摆设简约朴实,两套棕色皮面沙发,一张宽大的厚玻璃茶几占满整个屋子。六七个大喇喇的女子光脚坐在沙发上啃鸡爪子,时不时地嬉笑缠绵,拗造型摆姿态,拍下靓照后不顾满手油污用手机上传至个人空间。
早就和卿墨会合的袁筱婕,正穷尽文思对死党好一顿声讨,佳佳居然也落井下石跟着一起口诛讨伐,时不时提起卿墨过去的糗事,不把旧友赶尽杀绝,这俩一丘之貉就不会善罢甘休。
好不容易借花献佛,用各种零食堵住了发小的嘴,卿墨才能静下心来翻看佳佳电脑里保存的以前的照片和视频,挤在一旁的袁筱婕指着一头红毛,画着大烟熏的女子问道:“卿墨,这该不会是你吧?”
卿墨得意地点头:“嘿嘿,没想到吧,你卿妹儿还有叛逆的一面,这算小case了,看这张。”
爆炸头,冲天炮,斑马纹,居然还有莫西干头,妈呀,好多gaga姐引以为傲的发型,人家卿妹子早在百八十年前就尝了个鲜,大受冲击的袁筱婕话都抖不清楚了:“卿姐啊,我前脚跨出国门,你后脚就整这一出杯具,咋的了,受啥刺激了,至于悲愤得要上演王子复仇记麽,报仇雪恨那档子事是算计别人,你咋反过来在自己身上泄愤呢?跟姐说说怎么回事,姐可是响当当的才高八斗,一定能帮你消灭内心的怪兽。”
不等卿墨回话,佳佳一口替她答道:“人不疯狂枉少女。”
三人拍手大笑,卿墨心想,要是让侠气迸发莽夫一个的袁筱婕知道实情,还不得把自己先骂后打再剥皮,扔进油锅里炸成肉丸,一边炸一边喋喋不休地说教,恐怕还要连累姐姐跟着遭殃,光荣登上她袁女侠的黑名单。
几颗脑袋挤作一堆,看着又傻又楞的照片笑得欢乐无比。卿墨正沉浸在二逼青年的欢乐时光中,袁筱婕突然凑到她耳旁低声说:“右边有个女的一直在看你,再往右点,嗯,对,墙角处,抱着酒瓶的那个。”
一头翠绿清爽的齐耳短发,轻盈帅气,脸色白皙下巴小巧,眸色似水,如精灵般不染尘气。瘦削女子看到卿墨望向自己这头,毫不避讳地认真看了她几眼,才把目光移向别处。
卿墨低头对筱婕悄声道:“妈呀,她该不会对我一见钟情了吧,我可是直女一枚啊。”
一拳过去,“瞧把你得瑟的。”袁筱婕忍不住教训道。
“可怎么办啊?怎能让如花少女痴心错付?俗话说日行一善功德圆满,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我就大发慈悲指引人迷途知返吧。”卿墨调笑着起身,从桌上拎起一瓶冰锐,直向那女子走去,爱好结交狐朋狗友是她的天性,而且勾搭对象这么特别,让人好奇,心痒不已。
几步跨过去,卿墨径自挨坐在绿发女子身旁,扬起酒瓶:“你好,我叫卿墨,以前和佳佳在一个舞蹈社待过。”
绿发女子礼貌回敬,瓶颈相扣,声音清脆响亮,“我叫安安。”
“安安,这名字真好听,你真的是姓安名安吗?”卿墨好奇地问。
安安默不作声地点头。
清冷淡漠的神情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还有谁有此气质,卿墨只好傻笑:“很高兴认识你,你舞跳得很好,肯定练了很多年吧。”
“没有,不过四五年。”安安简单答道。
“不可能啊,看你在台上的表现,没有十几年的功底不可能做到那样!”卿墨不相信。
“没看出来你还是行家。”
“半吊子的行家。”卿墨不好意思地抿了口酒掩饰心虚。
安安耐心解释说:“七八岁的时候,我就跟着杂耍班子混,十八般武艺都练过,十几岁才接触了现代舞和爵士。”
“哦,原来是这样啊,文艺世家出身,难怪!”卿墨恍然大悟。
安安灌了一大口酒,苦笑道:“狗屁文艺世家,不过是穷苦人家卖艺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街头。”
都忘了当时自己有多小,和家人走失的她,哭得双眼红肿嗓子干哑,空旷陌生的街头,行人匆匆,却无一人为可怜的女孩留步,又饿又冷的她只能用泪水洗刷内心的恐惧,被包子铺的老板追打,被恶狗抢食好不容易捡到的点心,过着流离失所的悲惨生活,本以为再也寻不到回家的路,饿晕在垃圾堆旁却被此生父亲般存在的大哥所救,乞儿收留乞儿,组成了一个勉强遮风避雨的小港湾。为了养活一兄一妹的两口之家,大哥每天晚上去大篷车表演杂耍,白天就出来乞讨,同样小小年纪的他俨然已成一家之主,一肩扛起山一般的重担。后来不忍心看大哥如此受累,该念小学的女孩却无法像平常人家的孩子背上书包高高兴兴地去上学,偷偷混进大篷车开始求生卖艺的苦日子。
看着绿发女孩似在回忆往事,卿墨忍不住打断她歉然道:“对不起,我。。”
“没什么,不知者无罪,像你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孩,不可能晓得人间疾苦。”
卿墨更加不自在了,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
想起大哥摩挲着照片一脸爱恋的痴心模样,安安不禁心软道:“没什么的,你不要介意,我说话一向刻薄。”
卿墨连忙摆手:“你没有,是我说话太随便了。”
为了缓解尴尬气氛,安安只好没话找话:“小时候日子是苦了点,师傅看得紧训练也很严,但最后也学到些真本事,至少电视里放的功夫片看看也能学得有模有样。”
卿墨一脸崇拜道:“好厉害哦,你还会功夫,像成龙李小龙那样吗?”
安安有些无语,这卿墨真够二的,“那是男人练的,女孩子不会那么辛苦,花拳绣腿够演一出京剧就行了。”
“哇,你还会唱戏啊。”
“哎,没有,跑龙套的。”
“那也好厉害。”
“哎,在我们那儿不算什么,基本上拎一个学徒出来都是全能。”
“哇,太了不起了。”
安安被枯索无味的对话折磨得头都要炸开了,起先因看过卿墨的照片,一眼就认出她来,原本对痴情大哥眼中的至尊珍宝抱有很大的兴趣,现在看来也不过尔耳,完全高估了“家里蹲”毕业的大哥的眼光,正想找个理由避开她的各种无聊发问,恰好门口出现个经理样的男子朝里喊道:“请问哪位是卿小姐,外面有贵客找您。”
卿墨应了一声,起身前对安安说:“等我回来继续聊。”安安立马下定决心,一定得早点开溜。
和筱婕佳佳打了声招呼,满心疑惑的卿墨拉开门走出去,奇了个怪了,没告诉过其他人啊,还有谁会知道我在这里。
拐弯处,一身黑色劲装的秦牧天长身玉立在走廊尽头,酒吧里从来不乏色胆包天的各色女子,不时有人上前招惹贵气逼人的玉面公子,可贵公子毫无此等心思,有意无意地远眺着并不十分悠长的走廊,像在等待什么重要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