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长虹贯日,稍刻:有雨。
大雨过后,张家府邸内的铺地青砖和屋房瓦舍皆被焕然一新。
厅内,一个少年正卷着身子跪在正堂,他低头望着地面上的一块红色的铺地砖,一动不动,默不作声。
这个少年便是张小典了,随着时光的变迁,现如今的他已不是当年的哪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了,他已经八岁大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耳边不断回荡,这个急促的声音越是繁杂,张小典就越是害怕,低垂的面色跟着这个脚步声来回变换不定,他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
正前方却是一个中年男子,背着双手三步一停地不断徘徊着,阴沉的脸上,隐带怒色,在他侧面还站着一个中年妇女。谁知张小典刚抬起头去看他,却被中年男子瞪了一眼,他心下猛地一惊,只觉后背丝丝发冷,赶忙又把头缩了回去。
这位中年男子便是张小典的父亲,也是张家府邸的府主:张广。
张广哼了一声,很是不耐烦,倒是中年妇女看了张小典一会,继而对着张广道:“老爷,既然小典已经知错了,我看就算了吧?”
这位中年妇女是张小典的母亲,孙氏虽已岁迈中年,但毕竟还是名家出身,一股风韵安静端庄之态,绰约不同凡俗。
闻言,张广却不答话,侧目看了妻子一眼后,目光又重新回到地上的张小典身上,眉头大皱,正要发作。却听孙氏又微笑道:“小孩子那个不爱玩,再说了,他不也没什么事吗?”
“没事!”张广冷笑一声,忽然道:“他还小么?哼,这次算他走运,下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着,他压制住怒气,往后退了一步,在正堂的椅子上一坐,继而又道:“整天就知道爬高上低,现在舒服了吧?怎么就没摔死你?”
闻言,张小典身子猛地一抖,听着父亲继续训斥:“我张家乃武林世家,素以术法和武法扬名在外。你倒好,哼,却应为爬树摔断了一条腿,这要是被其他世家的人知道了,武林世家的张家三少爷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又不小心摔断了腿,这岂不被人笑掉大牙,哼,我看就你这个窝囊样子,以后也会被人引以为谈!”
“你说这丢脸不丢脸?”张广气极反笑地说着。
见自己的妻子面色不好看,张广皱了皱眉,忽然站起,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转身欲走,却被孙氏叫住,但还未等孙氏说话,张广便已抢先对着张小典大声呵斥:“今天你就给我在这里跪着,哪里也不许去,让我知道你在去外面瞎胡闹,看回来我不打断你腿!哼!”
说罢,头也不回,转身步入后堂。孙氏一急,忙叫道:“老爷,哎,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你……”
见张广理也不理,孙氏眉头一皱,甚是不悦,转过身对着张小典,安慰道:“小典啊,你爹这也是为了你好,刚才说罚你的话,也都是气话,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你爹。”说着,她快步追了上去。
张小典抬起头望向母亲消失的身影,心下忽地一阵失落。
八岁大的张小典平日里却是活波的很,一个照看不住,他就跑到城外玩去了,喜欢爬高上低的他,与当年的成慕青却是一般无二,可成慕青是好的,而他却没那么幸运了,虽然他也是继成慕青之后的又一个爬树第一高手。
只是善水者溺,善骑者堕,三日前,张小典爬上一棵大树掏鸟蛋的时候摔了下来,从高达五六丈的一棵大树上摔下,虽然有枝杈挡了挡,地面土壤也极松软,还是跌破了头,又摔断了一条腿。
待清雪赶到时,见张小典正龇牙咧嘴地躺在地上,头部鲜血直流,这可把她吓得够呛。输了真气给他治疗,腿是保住了,不过要想痊愈,却不是一时三刻的事儿。
回来后,清雪怕他挨骂,特意把他腿摔的事情瞒了过去,只是说不小心碰到了头部。可知子莫若父,张广如何会相信这一番瞎话,又深知清雪一直都很袒护张小典。平日里张广就很反感小孩子在外面瞎混,毕竟张家名头不小,张小典又是张家正统子嗣,更得注意身份,如今倒好,见张小典这般狼狈样子,立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过他的腿伤是治好了,但瘀伤还未清,看他走路一瘸一拐样子,虽是生气,但张广也知道这不是打骂的时候,便吩咐人取了些上等的药材,给他服用,如今张小典已在床上躺了两天,现在刚见好转,腿伤也已无大碍,便被张广叫来领罚了。
今日若不是孙氏在旁看着,张小典是少不了一顿挨揍。
从门外吹来一阵凉丝丝的轻风,跟着一个很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停在了张小典的身侧。
却是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少女,她眼中带着淡淡柔情,几分不忍,俯身蹲下,张小典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心中感觉委屈,眼泪不知觉就流了出来,一咧嘴道:“雪姨。”
清雪的样貌从未有一丝改变过,她望着张小典,摸了摸他的脑袋,心疼道:“腿还疼么?”
张小典摇摇头:“不疼了。雪姨,我感觉我爹他不喜欢我?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家了?”
七八岁的孩子被父母打骂了,都会起叛逆之心,张小典也不例外。清雪闻言,却是苦笑一声,温柔道:“怎么会那?你爹哪有不喜欢你了,他只是为你好,你现在还不懂。”
“再说了,你母亲也在这里,你爹他不敢打你的。”
张小典想反掠:“可是…”
清雪脸一沉,截住道:“不许再说傻话!”
呆了一呆,张小典失落地哦了一声,跟着身子靠进了清雪怀里。清雪满目柔情地笑了笑,抚摸着他的脑袋。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张广又从后堂走了出来,孙氏跟在他身后道:“老爷,别在动不动就骂孩子,知道吗?”
“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能说两句了!”
“什么叫你自己的儿子,这儿子我也有份?!”
张广哼了一声,侧目别了她一眼,也懒得与妻子纠缠。显然夫妻俩在后堂是有一番争论。他刚转过头来,却见清雪从张小典身前站起,只听她道:“大哥。”
张广点了点头,跟着把目光转向张小典,他自也知道清雪来的目的,当下道:“你不用替他说情,这臭小子整日就知道瞎胡闹,这一次算是幸运的,你发现的早,若是有下次,该当如何?哼,今日若不好好教训教训他,日后他如何会收心?……”
正说着,他似是想起一事,目光一闪,转到了清雪的身上,跟着一笑道:“对了,清雪啊,孟州俞家的府主俞南乃我知交旧友,俞南那老家伙的长子如今岁数已是二十有二,一表人才,哈哈。”
说到这里,却见清雪已是变了脸色,他顿了一顿,又语重心长地道:“你可不知,他那大儿子非但是一表人才,武法学术更是不浅,人中龙凤,而他父亲也已表示下一任府主便是他,你……”
“大哥,你不必为我操心,我绝对不会考虑的。”清雪直接截住了他的话头。
张广一窒,但旋即又笑了起来,挤眉弄眼道:“你还没见人,又怎能如此断然拒绝,说不定你见了之后,会改变想法也说不定,况且……”
“大哥!”清雪有些不耐烦了。其实这几年来不断有人前来提亲,如今的清雪似是对此极为反感……
“罢了罢了,来日我推掉也就是了!”张广脸色一沉,紧皱眉头,心中颇有不愤。
“清雪妹妹既然不愿,以后在有这种事情,你直接推掉也就是了。”孙氏微笑走到丈夫身边,轻声又道:“妹妹即有此决心,她心中说不定早已有倾慕之人!只是一时……”
闻言,张广目光一闪,盯着清雪道:“哦,有这事?”
清雪断然道:“没有!”
张广与孙氏对望一眼,叹息一声,说道:“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清雪看了看张小典,若是就此离去,恐怕张小典是少不了挨骂,当下道:“你不用管我,我在这里呆一会就走。”
张广如何不知她怕张小典挨骂,皱了皱眉,忽然道:“你就别老惯着这个不削子了,若在这般如此下去,日后他非要变成个废人不可,你先回去!”
清雪不退让:“大哥!”
虽然早已把清雪当成了亲妹妹看待,但这个妹妹的性子实在让人难以琢磨,张广与她对视了一会,叹息一声,很是不耐烦地一摆手:“都回去,都回去!你们这两个妇人一天到晚就知道惯着这孩子!哼。”
说完,不再回头,走了开去。孙氏与清雪对视一眼,都是一笑,清雪转身望向张小典,忙笑道:“小典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