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唐采九身不由己的跟着那人飞跑,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着急,不住的向前面那人喊道:“请你停一停,你教我怎么,我便怎么。”
那人不但不答白,连头也不回的越走越急。唐采九气得在后面乱骂,这人也只作没听见。唐采九明知此去凶多吉少,翻悔不该闲游到这们远。但是他心里尽管这们悔恨,两脚仍是不停留的向前奔波。一会儿奔进一座大山,那山树木青葱,岩石陡峭。那人穿入树林,蹿岩跃石,如履平地。唐采九看了,吓得心胆俱碎,唯恐失脚从岩石上跌下来,必至粉身碎骨。一边跟着跑,一边心中打算,看准前面一株大点儿的树,即张开两手,准备那树挨身擦过的时候,拼命一把将树身抱住。无奈心里虽这们打算,刚一转眼,那树已飞也似的过去了。有几次不曾抱着,也就知道是抱不住的了。
上到半山之中,就见有许多参天古木,拥抱着一所石砌的庙。远望那庙的气派,倒是不小。石墙上藤萝漫衍,看不出屋檐墙角。估量那庙的年代,必已久远。唐采九到了此时,也无心玩景。那人离庙不远,才放松了脚步。唐采九也不由己的跟着松了。那人仍用很敬谨的词色,回身对唐采九说道:“敝东人就在这庙里恭候先生,请先生随小的来。”
那人说毕,仍用手在唐采九脚上抚摸两下,登时觉得两腿和寻常一般了。唐采九自料不得脱身,只得硬着头皮跟那人进庙。看庙中殿宇,甚是荒凉,好像是无人住的。
那人引唐采九穿过几重房屋,到一所小小的房间里。那房间却打扫得清洁,虽没甚富丽的陈设,然床上的被帐,全是绫锦。非富贵人家眷属,断不能有这种铺盖。那人进房,让唐采九坐下,说道:“先生辛苦了。请将息一番,小的再去禀报敝东。”
唐采九道:“我无须乎将息,看贵东有何事见教,快请他出来罢。此刻天色已将向晚,我还得趁早回城里去。”
那人诺诺连声的应是,退出房去了。不一会,仍是一个人转来说道:“实在对不起先生,敝东人适才因事下山去了,大约不久便要回来的,只好请先生宽坐一会儿。若先生身体乏了,不妨在这床上躺躺。”
唐采九不觉生气说道:“贵东人究竟是谁?我与他素昧生平,是这们把我弄到山上来,究竟为的甚么?并且既把我弄到这里来,他就应该在这里等。为什么刚巧在这时候又下山去了呢?我哪有工夫久在这里等他?他知道我,必知道我的家,有甚么话和我说,请他随时到我家来罢。”
说着起身要走。那人笑着拦住道:“先生可快将要回家的念头打断。小的奉敝东的命,将先生请到这里来。非再有敝东的命,绝不敢私放先生回去。”
唐采九道:“岂有此理!谁犯了你家的法?要听凭你家看管。你知道我姓唐的是甚么人?敢对我无礼,你心目中还有王法吗?”
那人由着唐采九发怒,只是笑嘻嘻的说道:“先生不要拿王法吓人,小的从来只知道遵奉敝东的话。敝东曾吩咐了,不许和先生多说话。小的在这里和先生多说,已是不应该了。”
那人说完,几步退出房,随手将门带上,听得在外面反锁了。唐采九这时就更着急起来,追到房门口,伸手拉门,那里拉得开来呢?捶打着,叫喊着,只是没人理会。只得仍回身到床沿上坐着,思量如何始得脱身。看房中只一个小小的窗户,窗格异常牢实。不是无力文人可能推攀得动的。除门窗外,三方都是石墙,无论如何也不能凿坏而遁。
闷闷的坐了一刻,天色已黑暗了。唐采九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正打算叫喊那人来,问究竟将我关在这里有何用处?即听得房外脚步声响,随着从窗格里,透出灯光来。呀的一声门开了,那人双手托着一个方木盘,盘中有一盏油灯,几个大小的碗,约莫碗里是吃的东西。那人就窗前几上,将盘里的东西搬出来,果是很精洁的饭菜。那人恭恭敬敬的说道:“敝东不知因甚事在山下耽搁了,此刻还不曾回来。这种饭菜实186不成个敬意。只因荒山之中,取办不出可口的东西,先生请胡乱用点儿,充充饥罢。”
说完,提起木盘要走。唐采九连忙拖住木盘,说道:“我有话问你,你东家姓甚么?叫甚么名字?把我关在这里,有甚么用处,你若不说出来,这来历不明的饮食,我饿死了,也不能吃。”
那人道:“敝东不曾教小的对先生说,小的死也不能说出来。敝东回来和先生见了面,先生自然知道了。”
唐采九还待问话,那人已夺回木盘,两步退出房,拍的一声响,把门关了。唐采九气忿不过,欲待不吃这饭菜,肚中实在饿的挨不住。料想饭菜中,毒药是没有的。没奈何只得吃了,倒觉得十分适口。夜间不再见那人进来,疲乏到不堪的时候,也只得在床上睡了。
第二日早,那人送洗漱的水进来。唐采九问话,仍不肯答。这日送进来三顿饭菜,都很精美。菜中有许多野兽的肉,唐采九平生不曾吃过的。唐采九吃得心里非常纳闷。一连是这样监禁了四昼夜,吃了便睡,睡醒又吃。送饭菜的那人,起初两日虽不大肯说话,然总是满面带笑,露出很高兴的样子。第三四日的脸色,就变得一点儿笑容没有了,仿佛心中有甚么不了的事。不过对唐采九敬谨的态度,仍一些儿没有改变。唐采九住了几日,不见有甚么危险,畏惧的心思渐渐的淡了。明知问那人的话是问不出来的,也就懒得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