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红云老祖的心中,却是好生的有气,想这东西不但是十分的混账,那架子也未免太是大了一点了。我和他是素不相识的,就是到了如今,他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他是谁,那里会有什么正经事要谈。就是真有什么正经事要谈,也该向我说明一句,所要谈的是一件什么事,又到那个地方去谈,看我究竟愿意不愿意?怎样他如今既不说明一切,也不求得我的同意,就好像上司命令下属似的,教我跟着了他就走呢。照这般的一个情形,未免太使我难堪了一点罢。红云老祖一想到了这里,也就上了脾气,不能像以前这么的有涵养工夫了,决计不跟着了那汉子一起走,也不愿和那汉子谈什么话。只要那汉子真是有本领的,尽管来找着他就是了。可是,红云老祖的心中,虽已是有上了这样的一个决定,但不知怎样的,今日的一桩桩的事情,都不能由他做得一分半分的主。当他要把自己足下的那一片云掉了过来,换上一个方向浮去时,却总是把他掉不过头来,并好像已和那汉子的一片云,二片云连成为了一起似的,尽自跟着了前面的一片云,一直的浮了去,再也没有什么方法可想。在这里,红云老祖不免老大的着急了。知道自己今天已落入了人家的掌握之中,人家的法术要比自己大得多了呢。因为,讲到了法术的这一件事,最是不可思议的。譬如现有二个人都同是会上法术的,倘然这一个人的法术,竟是大过了那个人,把那个人的法术盖过了,那么,那个人只能乖乖的听着这个人的摆布,不能有一点儿的反抗。如欲报上这一个仇,至少须待之十年八年之后,当他已学会了比这个人更大的一种法术,否则,是无能为力的了。红云老祖是懂得这个情形的。当下,落得装出一种很漂亮的神气,一点儿的反抗都不有,即跟在那汉子的后面,直向前方而进。不一会,到了一所屋子之前,那汉子把云降下,红云老祖也跟着把云降下,随又跟着了那汉子,走进了那所屋子中。瞧那样子,一半果然是出于自动,一半也有些不得不然之势。相将就坐以后,那汉子笑着说道:“红云道友,你对于今天的这桩事,不觉得太是奇怪了一点么?又我的举动,不也嫌太是冒昧了一点么?然而,你要知道,你红云老祖是具有何等广大神通的一个人,我倘然不是如此的办法,又怎能把你请到这所屋子中来。如今,居然能把你请到,我江南酒侠的这个面子,可真是不小,实在是万分荣幸的一桩事情啊。”
红云老祖至是,方知那汉子便是最近在江湖上活动得十分厉害的那个江南酒侠,以前却是默默无闻的。不禁暗叫一声:“晦气,想不到像我这么威名赫赫的一个人,今天竟会跌入了这个酒醉鬼的手掌之中,并竟会一点儿也展布不开呢。”
一壁却仍装出一种十分漂亮的神气,也笑着说道:“我想这些个话请你都可不必讲了罢。你尽可老老实实的说,为了什么事情,你把我弄了到这里来的?其实,再要痛快一些,你连这话都不说也使得。因为,你就是不说,谁又不知道,你是受上了昆仑派之托,来做上一个说客,要劝我退出局外,不去帮助崆峒派的呢。你道我这话说得对不对?”
江南酒侠见红云老祖竟是这般从容不迫的说了起来,倒也暗暗的有些心折,觉得这红云老祖果然是名下无虚,不愧为一个头儿尖儿的人物,在如此窘迫的一个境地之中,词锋还能如此的犀利呢。至于他的话讲得对讲不对,却又是另外的一个问题了。于是,他在哈哈一笑之后,方又说道:你这番话然而不然,说我要劝你退出局外,那是对的。
说我是受了昆仑派之托,来做什么说客,却是不对。然而,这尚是次要的一个问题,不妨随后再谈。我的所以请你到这里来,却还有上一个主要的问题呢。现在,请瞧这里罢。说时,便伸出一个指头,向着对面指去。
真是奇怪,这时候红云老祖好像已是受了他的法术似的,便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了他所指之处,把一双眼睛望了过去。却见在对面的一张桌子上面,放上了很大很大的一个水晶球,球上却有一个个的幻象,陆续的映现了出来。这些个幻象,不但是十分的显明,还是十分的生动,倘然连续的看了起来,定要疑心到已是置身在真实的情境之中,不会再当他们是什么幻象的了。在这当儿,更使红云老祖吃上一惊的,恰恰在这球上,又赫然的现出了一个人来。一瞧之下,不是他的二徒弟方振藻,又是什么人呢?再一看,从那面又走来了一个人,却正是他的小徒弟欧阳后成。师兄弟俩骤然一见面之下,好似不胜惊喜的样子,即密密切切的谈了起来。但是谈不上一会儿,大家都各向后面退上一步,并握拳透爪的,各把自己的一个拳头举起,向着对方扬上一扬,大有武力解决的一个意思。显然的,是谈到了一桩什么事,大家谈得不大投机,已是翻了腔了。至是,那图上的幻象忽一闪而灭,又把另一幅的幻象换了上来。那是二派的人马在对垒,一派的首领正是方振藻,一派的首领也正是欧阳后成。他们在比武之外,还又在斗着法,直厮杀得一个乌烟瘴气。到后来,还不是两败俱伤,每一方都是死伤了不少人。再下去,又另换了一种情形,却是有不知多少国的夷兵杀了进来了,大炮轰处,排枪放处,正不知有几千几万个百姓,给他牺牲了去,直至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伤心惨目,有非言语所能形容的了。最后的一幅,却是一个烈焰飞腾的大火坑,那些夷兵,都立在高山之上,一点没有恻隐之心的,把一个个鲜活灵跳的人,远远的向着那火坑中掷了去,那最后的一个,面目特别的显得清晰,却就是红云老祖自己。红云老祖瞧到了这里,忽听江南酒侠大声问道:“在这球上所现出来一幅幅的东西,你都已瞧到了么?这是空前未有的一个大劫,不久就要实现了。想来你也是早有所知的。不过,据我想来,你是这个事件中最有关系的一个人,凭着你的这种力量,倘能在事前努力上一下,或者能挽回这个劫运,而把一切都消灭于无形,你也有意干这一件大功德么?”
红云老祖听了,连连把头摇着道:“太难,太难。这是注定了的一个大劫,又岂是人力所能挽回的。就是我,也正是应劫而生的,一待在火中化去,算是转了一劫,倒又可干上一番事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