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戴福成向那道人挤去,眼里明明看见并没有甚么东西阻挡,然而只是挤不上去,身体一用力,就不因不由的挤到了道人前面。回头看道人,仍操手昂头,独自立在一块空地上。心里更觉得奇怪起来,掉转身仍朝着道人挤去,一眨眼却又到了道人左边。
戴福成一连挤了四五遍,都是如此。口里不禁喊了声:“哎呀!”他这声哎呀一喊出口,那道人就随着望了他一眼。戴福成正想开口问这道人是甚么方法独不怕挤,那道人一弯腰,提起放在脚旁边的一口小木箱,掉头就混入人丛之中。
戴福成越发觉得诧异,连忙紧跟在道人背后。道人头也不回的,径走出都天庙,戴福成也紧跟着不放。约摸同走了十来丈远近,戴福成几步抢到道人前面,回身向道人作揖说道:“老道爷将上哪里去?我心里有一句话想请教,不知老道爷可肯赏光,同去前面那个小茶楼上略坐一会?”
道人在戴福成身上打量了几眼,说道:“贫道还有事去,实在没有工夫。有甚么话,就请在此地说罢。”
戴福成向左右看了看,说道,“此地乃是市镇之上,来往的人多,不便说话。千万要求老道爷赏光,不要多久的时刻,不至耽搁老道爷的事。”
道人听了,面上露出不高兴的样子,问道:“你可知道我是哪里人?”
戴福成摇着头道,“不知道。”
道人忽仰天打着哈哈道:“是吗?我也不知道你是哪里人。我再问你,你从前在哪里见过我么?”
戴福成仍摇头道:“好像不曾见过。”
道人又打个了哈哈道:“好吗,我也好象不曾见过你。你我往日不曾闻名,近日不曾见面,凭空有甚么话要问我?我没有工夫,你去问别人罢。”
戴福成挡住去路,连连的作揖,说道:“我心里要请教的话,非得向老道爷请教不可。若是往日闻过名,近日见过面,也用不着请教了。”
道人又打量了戴福成几眼道:“也罢,我就同你去坐坐,看你要请教些甚么。”
戴福成见道人答应了,欣然将道人引到这市镇中一个小茶楼上,拣了一处僻静的座头,请道人在上面坐了。向堂倌要了一壶茶,将茶杯抹洗清洁,斟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双手送到道人面前,随即拜了下去,叩头说道:“我知道你老人家是个有大道法的人,要求你老人家收我做个徒弟,传我一些道法。”
道人吓得连忙立起身来,一把拉起戴福成道:“笑话,笑话。我流落在这里,连讨饭都没有路,你还拜我做甚么师傅?快收起这些话,不要挖苦我了。”
戴福成道:“师傅不要隐瞒,弟子已看出师傅是个大有道法的人,诚心诚意的拜师。那怕师傅叫弟子赴汤蹈火,弟子断不推辞。”
道人大笑道:“这话从那里说起?我的道法,就只会替人家做道场,近来运气不好,简直没人家请我。你和我今日才初次见面,从甚么地方看出我是个大有道法的人来,我倒得向你请教请教。”
戴福成道:“刚才凡是在都天庙看戏的人,没一个不是被挤的连气都不能吐,惟有师傅昂头操手的立在众人当中,左右前后就好像有栏杆,遮拦着似的,谁也挤不到师傅身上来。弟子在旁边看得明白,这不是极大的道法是甚么呢?”
道人做出踌躇的样子说道:“有这种事吗?只怕是你的眼花了,或是认错了人吧。我正因为看戏的人太多了,只挤得我一身生痛,才赌气不看了,走了出来。你怎么倒说人家挤不到我身上来呢?”
戴福成道:“弟子明明白白的看见,又不老了,如何会眼花?不是看一眼两眼就走开了,更不至认错人。师傅不要隐瞒了罢,弟子不是曾留神看得分明,也不跟着出庙来,要拜你老人家为师了。”
道人只顾摇头笑道:“即算你不是眼花,没看错,这旁人挤不过我,也不能说我有甚么道法。或者是我的气力,比他们一般看戏的人大些,这又算得甚么呢?”
戴福成笑道:“如果师傅和一般看戏的人对挤,一般人挤不过师傅,弟子也知道算不了甚么道法。弟子亲身挤了四五遍,无论如何用力,总沾不着师傅的身,这不是师傅有极大的道法是甚么?”
道人笑道:“这就奇了,刚才在都天庙看戏的何止千人,偏巧你看得这们清楚。我也懒得和你多费精神争辩了,我听你说话的声音是四川人,这回到云南来干甚么呢?”
戴福成道:“弟子原是在四川做盐行生意的,近来改了业,帮人做骡马生意。这种生意,劳苦就劳苦极了,出息是一点儿没有,仅能餬口不饿死。所以见了师傅这样的道法,情愿不做这苦生意了,学会了道法,自然不愁衣食。”
道人又问道:“你既在四川做盐行生意,你可认识刘晋卿么?”
戴福成听道人提出刘晋卿三字,惊喜得连忙答道:“怎么不认识,并且是弟子的老东家。弟子从十来岁就在刘家行里学生意,十几年不曾帮过第二家。”
道人道:“你既在刘家帮了十几年,却为甚么改业呢?”
戴福成不肯说出舞弊被斥革的话,随口答道:“弟子本来没打算改业的,只因刘家生意做亏了本,支持不下了,才将弟子辞退。同时被辞退的,也不仅弟子一个人。”
道人偏着头沉吟了一会,说道:“你既是在刘晋卿行里帮了十几年生意的人,也罢,我瞧刘晋卿的情面,收了你做徒弟罢。”
戴福成见道人已经答应了,很高兴的重新拜了师。
这道人便是魏壮猷,自从拜黄叶道人为师后,即改了道家打扮。他生性喜欢游历,所到之处,从不肯向人道姓名。遇人有急难的事,最喜出力救济。黄叶道人每传一个徒弟,必传给一口小木箱,木箱中藏的是黄叶道人亲手制炼的膏丹丸散。所以欧阳后成在渡船上遇着铜脚道人,手里也是提着一口小木箱。这时黄叶道人在南七省,住持十多处有名的大道观,自己住在沪州玄帝观。其馀的道观,都派遣他自己的徒弟住持。魏壮猷派在清虚观,就叫清虚道人。又因欢喜仰天大笑,不知道他道号的,都随口呼他笑道人。
笑道人这日在茶楼上收了戴福成做徒弟之后,便向戴福成说道:“你的悟性很高,不是寻常人所能及。心思更是灵敏,所以能在热闹混杂之中,看出我与旁人不同的地方来,并能追随不舍,要学道法。这也是你的缘分好,方有这般遇合。只是你的骨气,不但平常,且还有些坏处。我其所以不肯轻易答应你拜师,就因见你的骨气不佳,恐怕你中途变卦的缘故。你既是刘晋卿的徒弟,又曾在刘家店里帮了十多年生意。我知道刘晋卿是个正直不苟的人,因他就相信你或不至中途变卦。不过你是个从小时候便在生意场中混的人,甚么东西叫做道,你都不懂得。一时的高兴,便想跟着我学道,而我也容容易易的便肯收你做徒弟,千古以来,实在没有这样糊里糊涂的事。你此刻虽已拜过了师,但我仍得问你,学道的人,须受平常人万不能受的困苦,永远不能有退悔的念头,你自问能受的了么?”
戴福成绝不思索的答道:“不问甚么困苦,哪怕就苦死了,为学道而死,也死得瞑目。若将来倘有丝毫退悔的念头,师傅尽管置我于死地,我决不怨恨。”
笑道人立起身,抚着戴福成的肩头,笑道:“好!你能拚死学道,成道只在眼前。随我来罢。”
戴福成给了茶钱,替笑道人提了小木箱,一同下了茶楼。戴福成顺路到同伙住的饭店里,向骡马贩行辞了职务。
笑道人将他带到一个深山石穴之中,运了穿吃的东西上山,传授了入道修炼之法。叮咛戴福成道:“这山上毒蛇猛兽不少,你在这石穴中,穴外的一切毒物,都不能进来伤你。若一出****,就有性命之忧。这****所陈列的鹅卵石子,是我特地仿照诸葛武侯成法,布的八阵图。虽不能说如铜墙铁壁一般坚固,然不是道德高深之士,休想能从这里面出入。你只专心一志的修炼,我自会不断的来看你。”
笑道人将戴福成安置妥当,仍提着小木箱,往各地游历去了。
戴福成想修炼道法的心思急切,很能耐苦用功。虽时常看见****外面有豺狼虎豹之类的恶兽走过,只因仗着****有自己师傅的八阵图保护,并不畏惧。那些野兽也果然不敢向****窥探。****吃喝的东西将要完了,笑道人准按时再运上来。笑道人见戴福成进步神速,自甚高兴,加倍的传授。在山上苦练了三四年,已很有些儿道法了。
笑道人这日来到石穴,对戴福成说道:“你这几年修炼的成绩,凡是学道人所应有的基础道法,你都已完备了。此后用功的门径,不与前几年相同了,也用不着拘守在这石穴里修炼,尽管去各地游行。只是入我门下的戒律,你得一一遵守。”
随将几条戒律,说给戴福成听了,无非戒盗、戒淫、戒杀几件普通的条律。戴福成自然唯唯听命。笑道人又叮嘱了一番学道的人应该注意的行径,戴福成也一一承诺。
笑道人去后,戴福成心想:我已离四川多年了,于今师傅教我去各地游行,我何不且去家乡地方走一遭。古语说得好:恩怨分明大丈夫。家乡地方的人,平日待我有些好处的,我此去应该报答。平日和我有嫌隙的,也就在这回要使他们知道我的厉害。有一般见我歇了生意便瞧我不起,不肯与我来往的势利小人,更要重重的处置他们一番。
戴福成这们一设想,心里很觉得痛快。即时下山,施展着几年来所学的法术,搬运了些衣服银两,将身上的衣服更换了,备办了些行李,兴高采烈的回到四川。
和戴福成认识的人,见戴福成出门好几年没有音信,今一旦回来,容颜焕发,衣饰鲜丽,加以举动豪侈,都以为在外省做生意发了财回来。普通人的眼皮,照例没有多深,看了戴福成的情形,无不争先恐后的巴结。
戴福成报答人好处,光明正大的送银钱给人。对于有嫌隙的,就黑夜前去,或放一把无情火,将人家的房屋、器具,财帛,烧个一干二净。或使弄神通,将人家所积蓄的金银珠宝,一古脑儿搬运来家,供他自己的挥霍。看往日仇怨的深浅,定这时报复手段的轻重。只要曾有些睚眦之怨,没有不尽情报复的。
他是个有法术的人,存心要和寻常人为难,寻常人那有招架的能力呢?不但没有招架的能力,受了倾家荡产,送命伤生的祸,都是连来由多不知道。只各自埋怨各自的命运不济,才遭此飞来之祸。
戴福成了却平生恩怨,心中不由得十二分的痛快。猛然想起几年前在刘家盐行里的时候,就为在班子里恋爱着一个妓女,亏空了不少的银钱,于今我既有了这样的法术,银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何妨先弄些钱来,把刘家的亏空填补了,就将那妓女讨回家来?我在山中受了那们久的辛苦,此刻回到家乡,也应扬眉吐气,快乐快乐才是。想罢,自觉主意不差。立时盗来了不少的银两,亲自送到刘晋卿盐行里。
此刻刘晋卿因得了魏壮猷的帮助,生意比前更做得发达了。戴福成回来的时候,刘晋卿已听得人传说,发了不小的财,但是也没想到会送银钱来,填补以前的亏空。
这日见戴福成来了,刘晋卿原打算问他这几年在外省如何情形的,及看了戴福成趾高气扬的样子,便不高兴打听了。
戴福成也不提起学道的话,只扬着脖子说道:“我那年因亏了宝号一点儿银钱,你便不念我十年来帮生意的情分,将我斥革。同行因我是被斥革出来的,也都不肯用我。若不是我自己努力,怕不饿死在这地方吗?我亏空了银钱,既被你斥革了,本来可以不归还的,不过这一点数目,有限得很。我犯不着留这一笔帐在宝号,将来子子孙孙说起都不好听。所以我亲自带了银子到这里来,请你教帐房连本带息算起来,看是多少,我如数奉还便了。”
刘晋卿想不到戴福成说出这番不中听的言语,当下只气得目瞪口呆,说话不出。欲待发作一番吧,又觉得这种不讲情理的人,他既不以学徒自居了,若拿出从前当师傅的声口,教训他几句,他不但不肯承受,必且反唇相激,说出更听不入耳的话来。刘晋卿是个更事最多的老成人,只得竭力按纳住心头之火,勉强陪笑说道:“那是我对不起你的地方,亏点儿银钱,原算不了一回事,只怪我那时气魄太小。于今事已多年了,还说甚么填补的话。”
戴福成不料刘晋卿竟这们客气,一时想起在茶楼上拜师的时候,师傅所说看刘晋卿面子的话来,心里不由得就有些翻悔自己鲁莽起来。只因笑道人当日未曾向戴福成说出与刘晋卿是如何的关系来,便也立时改换了一副笑容,向刘晋卿说道:“师傅这们客气,就更显得我无礼了。我毕竟年轻,不懂事,师傅的大度包容,不要放在心上。亏空的款子,是无论如何要奉还的。我要向师傅打听一个人,清虚道人和师傅的交情很深厚么?”
刘晋卿愕然答道:“我平生没有交过做道人的朋友。清虚道人是谁,连这名字我都没听得说过。”
戴福成疑心刘晋卿不肯说,笑了笑说道:“师傅何必隐瞒。清虚道人当面对我说,他和师傅的交情很深。”
刘晋卿正色答道:“道人不是不可结交的人,我如果真个和清虚道人有交情,无端隐瞒些甚么?并且你在我这里帮了十来年生意,几时见我和道人往来过?”
戴福成看刘晋卿的神情,不象是不肯说的。心想我师傅当日原不曾说和刘晋卿有交情的话,刘晋卿是个生意境中的老实人,从来又不大出门,也没有和我师傅交朋友的道理。必是我师傅曾听人说过刘晋卿的行为,知道是个正直人,所以对我说出看刘晋卿面子的话。刘晋卿既确实不认识我师傅,我也就用不着怕他在我师傅面前说我甚么了。戴福成如此一想,刚才翻悔自己鲁莽的念头便立时打消了。
偿还了亏空的银两,出来就去班子里找那个心爱的姑娘,居然被他找着了。班子里姑娘只要嫖客有钱,是没有嫖不到手的。并且戴福成嫖的这个姑娘,名字叫做叶如玉,是重庆有名的妓女,牢笼嫖客的手段极高。戴福成在云南深山之中鳏居了这几年,一旦破戒,比较寻常狂旦荡子,更特别的来得热烈。银钱随手花去,随手又使神通弄了进来。几多大商家、大银号,窗不开门不破,失去了整千整百的银两,查无可查,究无可究。
叶如玉见戴福成用钱如泥沙,要多少有多少,以为是个大富豪。又听了戴福成说家中没有妻小,遂倾心要嫁给戴福成。戴福成正在迷恋叶如玉的时候,当然是愿意的。于是戴福成便成立起家庭来。
凑巧在这时候,四川起解三十多万协饷银两去云南。戴福成知道了这消息,心想我三百五百的,用法术去搬运商家的银两,一则麻烦费事,二则总觉不够用。难得这协饷银有三十多万两,劫到手来,还愁我夫妻两个不够一生温饱么?
戴福成自从回到四川,盗劫的勾当,也不知干过了多少次,胆量越干越大了。国家的法律,固然不在他意下。便是他师傅清虚道人的戒律,他也早已不拿着当一回事了。因屡次犯戒,并不见自己师傅前来施行惩处,更以为自己师傅不在跟前,不妨为所欲为。
解饷银虽有兵士拥护,但哪里是戴福成的对手呢?还不曾解出四川的境地,这夜宿在火铺里,人不知鬼不觉的,三十多万饷银都被戴福成使神通搬走了。
那位解饷官,直到天明起床才发觉,自然是惊得面无人色。当下虽一面飞报本地官厅协同缉捕劫犯,一面自行侦查下落。只是哪里查得着一些儿踪影呢?解饷官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便是回省自请处分,也决没有好结果的。情急起来,便独自跑到一处山林之中,解下腰带来,打算寻个自尽,以一死卸责。
真是无巧不成书,解饷官才拣一个树枝上,结了腰带,伸进脖子去。不迟不早的,清虚道人走这山林中经过,将解饷官救了下来,解饷官见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道人,把自己救了下来,只气得跺脚道:“你这道人,真不知轻重,我不是万不得已,何至自寻短见。要你把我解下来做甚么?”
清虚道人哈哈笑道:“世间哪有甚么万不得了的事?只要求我道人帮帮你,无论甚么不了的事,都可以了。”
解饷官听了这话,看了看清虚道人这种穷相,更气得说话不出。清虚道人接着问道:“你所谓万不得已的,究竟是甚么事?说给我听,我或者真个能帮助帮助你,也说不定。”
这位解饷官,生成一双势利的眼睛,哪里把这样穷的道人看在眼里。并且因这穷道人,使自己寻死不成,这失却饷银的困难问题没方法解决,心里反恨清虚道人多事。将脸扬过一边,睬也不睬。
清虚道人哈哈笑道:“你这人真是没有见识。世间人寻短见的,我眼里看的多了。十个之中,有九个是为少了几个钱,穷逼无奈,只得寻死。我看你身上的衣服很整齐,大概亏空的钱不在少数。然而你若肯求我道人帮忙,不问多少钱,我都可以设法。”
解饷官不由得鼻孔里哼上了一声道:“你有钱,且把你自己身上的衣服弄整齐了,再来说这大话罢。”
清虚道人又打了个哈哈道:“你的眼力不错,我自己确是没有钱。但我有一个朋友,这几日发了一注大横财。听说有三十多万两银子,那横财的来路,很不正当。我正打算去讹诈他几万两来,建一所道观。看你要多少,我就多诈索他些分给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在我并不费事。”
解饷官一听这话,不觉徒然高兴起来。连忙换过一副嘴脸,很殷勤的问道:“有这种好事吗?请问你这朋友姓甚么?叫甚么名字?住在某处地方。”
清虚道人摇摇头道:“你不必打听这些,你只说要多少银子才能了事,说这数目给我听,我去诈索了银子回来,照数送给你就是。”
解饷官心里好笑,暗想这牛鼻子道人哪里知道他朋友的三十多万横财,就是在我身上发的。我于今若向他说穿了,他必然立时逃跑,去告知他朋友。我不曾问出他朋友的姓名住处,仍是查拿不着,不如把这道人骗到我的寓所,先将他拿下来,不怕他不供出他朋友的姓名住处。除了这批协饷,哪里还有三十多万的横财可发。
解饷官想罢,即向清虚道人作揖,说道,“虽承道长的好意,肯向别处弄了钱来给我,只是恐怕远水难救近火。我现在就有几个债主在我家里坐索,我被逼得没法,才出来寻死。最好求道长先同我到我家里,对债主说说。因为那些债主,都已不相信我说话了。”
清虚道人道:“你这骗法果好。不过你知道我身上的衣服,还不及你整齐,你家的债主,未必肯相信我的话。”
解饷官正待再说。只见树林外有几个壮健汉子,在那里探望,认得是自己护饷的兵士,心里高兴,连忙指着树林外,高声说道:“道长!你看罢,债主就从那边来了,请你快去向他们说说情。”
清虚道人朝林外看了一看的笑道:“我平生被债主逼怕了的人,你那几个债主的相貌凶恶,怪道逼得你寻死,还是你自己去说罢,我今夜送银子到你家来便了。”边说边往林外走。
解饷官哪里肯放清虚道人走呢?赶上前要拉住。无奈道人的脚步太快,只几步已相离了丈多远近。解饷官惟恐被道人走脱,一面拔步追赶,一面回头招呼林外的兵士,快来拿劫饷的大盗。
林外兵士因不见了解饷官,特地来寻觅的,见解饷官这们招呼,大家发声喊,一齐追出树林。眼见道人在前面越跑越快,越离越远。解饷官只追得两腿酸软,口吐白沫,倒在道旁,挥手向那些兵士道:“快追,务必拿住。就是劫饷的大盗。”
几个兵士拚命追了一程,直追到连道人的背影都不看见了,才各自回头报告解饷官。解饷官气得大骂这些兵士无用,几个气壮力强的人,追一个瘦弱的道人,都追不上,这其中显有纵逃的情弊。骂得这些兵士那敢置辩。只得扶着解饷官,垂头丧气的回去。
不知清虚道人怎生去追回三十万饷银?且待第四十四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