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在那窗棂之上,手中抱着一件东西,大概就是那另一位老人家。因怕这烈火灼及了这老人家的身体,所以把自己的衣襟在外面裹着呢。更是一低身时,早已到了地上。当他刚把这老人家在地上放下,众人忽瞥见他的衣襟上已是着了火,都惊得不约而同的喊起来道:“火,火……不好了!你的身上已是着了火,快把来扑灭了去。”
杨继新更是慌乱得不知所云,不知如何才好。然那人一点也不以为意,在微微一笑间,即把两个臂膀很随意的向着左右拓上两拓,那些观看的人,不期然的都向两旁让了开去。他即乘这当儿,在地上很自然的打上了一个滚。等到他立起来时,身上的火早已给他完全扑灭的了。于是大众又是一阵的欢呼。而在这欢呼之际,又闻得轰轰的几声响,原来这屋面和着那些烬余的梁柱椽瓦等等,都已倒了下来,这所屋子已是全个儿被毁的了。这时候,蒋琼姑忽笑盈盈的走了过来,迎着那个人慰劳道:“姐姐,端的好本领,只一转眼间,已把这二位老人家从火窟中救出来了。我起初也很想助姐姐一臂之力的,后来见姐姐正游刃有余,不必旁人帮助得,所以也就袖手旁观着。想姐姐总不致责我偷懒罢。”
杨继新这才知道并不是自己眼花,这轻便如燕、矫捷如猿,前往火窟中救人出来的,果然就是他的大姨姊。在最初,还以为大姨姊是和自己立着在一起的,绝不会在这一霎眼间,就蹿向这所房子中去了呢。因此,他素来是很崇拜这位大姨姊的,如今,更是把这位大姨姊崇拜到了五体投地了。
同时,那两夫妻也扶掖着那二老来谢。原来是两老夫妇,一齐向着钱素玉说了不少感谢的话,还都向他磕下头去。慌得钱素玉扶了这个,又搀那个,弄得没有法子可想。好容易,一阵子的乱总算乱定了。只见他们四个人,都望着这已焚去的屋子在那里出神,并不住的唏嘘着。杨继新不免又动了侧隐之心,忙向他们问道:“这也是一种天灾,没有法子可想的,事后叹息着也无益。此后你们打算住到那里去呢?”
他们听了这个问句,更露着泫然欲涕的样子。好一会,那老翁方向杨继新打量了一下,答道:“不瞒公子爷说,小老儿姓钟,是业成衣的,曾养下了六个儿子、四个女儿,不幸死的死了,送人的送人了,只剩下了这个女儿,配了这个女婿姓陆,也是做手艺的。总算他们有好心,把我们二老夫妻迎到家中养着。不料如今遭了这场火灾,把他们所有的一点东西也都烧得干干净净。想到来日的生计,只有死路一条,教我们又能住到那里去呢?”
杨继新听了这话,心中更是十分不忍,攒着眉又问道:“那么,可有不有什么可靠的亲戚去投奔呢?”
那老翁只是把头乱摇着道:没有,没有。就是有,这里的人家都是忌讳很深的。照习惯讲,遭了火灾的人家,不论男女,都不能到别个人家去,便去,别人家也不见得肯收留呢。
于是,杨继新回过头去,和钱素玉、蒋琼姑嘁嘁喳喳的商量了一回,便对那老翁说道:“既如此说,你们诸位如不嫌委屈的话,就请到我们所住宿的客寓中去,暂时停留一下。至于善后办法,不妨从长计议,我是极肯帮助人家的。”
老翁等自不免也要私下互相商量一阵。在最初,对于这个萍水相逢的人,竟有如此热心的一个提议,一半果然是非常的感谢,一半却有点不好意思去接受,觉得这在情理上总有点讲不过去的。然经不起杨继新很恳切的再三邀请,并还急出这么一句话来道:“我在家是得不到父母欢心的一个人,大概是我不善侍奉的缘故。所以,我此后想在不论那个老年人面前多尽一点心,聊以间接的赎我不孝之罪。如今,你们二位老人家不必多讲,就当做是我的亲生父母,好不好?”
这真使老翁等惶恐到了万分了,并深深的给这几句话所感动。加以就实际讲,目前除了接受这个善心的邀请外,实无别条路可走,也就既感且惭的答允下,随着杨继新等,同到他们的客寓中去。
在这时候,官厅方面方派了一个典史,耀武扬威的带了许多夫役,前来救火了。但是,可怜,可怜,不知已有几十所平民的房子,被火焚毁去了呢。到了第二天,杨继新送了五十两银子给那老翁,教他们觅一所屋子住下,容略缓再和他们筹画善后的办法。一壁,即同了钱素玉、蒋琼姑,持了金罗汉的书信,前去隐居山,拜访柳大成。这一去,有分教,本身替身双会面,两姓骨肉大团圆。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