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江南酒侠等四个人正在懊丧之际,忽有一个少年奔进房来,朗声说道:“你们不要忧虑,这只玉杯已被我取来呢。”
这好似飞将军从天而下,实是出于他们所不防的,不觉都把视线一齐注射着他。同时,却又听得陶顺凡突然的喊了起来道:“小茂,你怎么也来了?并且这只玉杯怎么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了你的手?这更是我做梦也不曾想到的啊。”
回头又想替那少年向众人介绍,江南酒侠却早已笑着说道:“我是不用你介绍的,我和你前儿已见过面了。只有一桩令人骇诧的事情,我们相隔仅有几个月,不料他又长大了许多。劈面看去,竟是一个英英露爽的少年,谁还当他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呢。”
这时毛锦桃、姚百刚也都已知道他便是周茂哉的儿子,大家便又互相招呼了一番。江南酒侠却又向他问道:“这只玉杯,李成化存放得很是严密,我接连费了两夜工夫,还上了他一个大当,只盗得一只空匣回来。怎么你一点手脚也不费,就把这只玉杯取来呢?”
周小茂苦笑着回答道:“一点手脚也不费,这句话倒也是不能说的。不过事情总算得凑巧之至,而且一半还是侥幸。否则,成功得绝没有这般容易。这大概也是老天可怜我那父亲,不愿他老死于荒远之区罢?”
陶顺凡道:“废话不要多说了,你究竟怎样把这玉杯弄到手的呢?”
周小茂道:“这完全不是人的意料所能及的,只能归之于天意罢了。那天,我因为和你已有好多时不见面了,生怕你为了我的事情,或者已发生了什么岔子,所以想去瞧瞧你。后来更把这番意思向我舅舅禀明,我舅舅居然也答允下来。我便乘了一匹马,独自一个人上道了。不料行至中途,偶向前面一望,见也有四骑马,向前急急的行着。内有一个人的后影,看去很像是你,我便想向你高唤一声。可是还没有开得口,又见在你们的面前,还有一骑马匆匆的行着。照情状瞧去,似乎他在前面逃走,你们在后面追赶一般。因此我又不敢冒昧开口,倒要瞧瞧你们到底玩的是一种什么把戏?而我自己,也不期然而然的,加起鞭来了。果然不到一会儿,见你们一行人中,有人向前面那人唤叫着。再一会儿,又见那人惊得跌下马来,你们一行人便蜂一般的簇拥上去。我乘此机会,便偷偷赶入在你们旁边的一带树林中,窃听你们的说话。”
毛锦桃听到这里,倒又喊起来道:“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当时我瞧见树林有些簌簌颤动,还疑心是我自己眼花缭乱,或是神经过敏,却不道真有人藏在树林中呢。”
周小茂道:“如此说来,那更是侥幸极了。倘然你在那时再稍加注意一些,走进树林中去搜上一搜,我自然被你一搜便得。以后的事情,也就一桩不会实现了。对你们说罢,我在林中窃听上一会以后,你们双方问答的说话,完全都听在我的耳中。而正在这个时候,我的心中也忽的一动。暗想:李成化既是这们狡狯不过的一个人,那他如今答允你们前去盗杯,表面上虽好像举动很是慷慨,其实只是一种缓兵之计,那里有什么诚意。不要说你们和他劳逸不同,攻守异势,三天内不见得能够得手。就是侥幸能够得手,万一他又暗地掉上一个花枪,不是又要失败在他手中么?因此我很想前去卧底,暗暗留心他的举动,替你们作上一个耳目。当我刚把这个主意打定,你们也已谈判妥帖,大家依旧向前赶路。我便又悄悄的跟在后面了。等得到了潍县,我便假装是寻亲不遇流落他乡的一个难民,在玄帝观前哀哀哭泣着。这不过希冀于万一,不料竟会轻轻易易的使他堕入我的计中咧。”
江南酒侠谗言道:“这倒的确是件奇事。像李成化这们狡狯的一个人,当然是十分精细的。对于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怎么也不细细盘问一下,就会把他收留下来呢?”
周小茂道:“这在当时,我也很当做是件奇事,并暗暗向自己称庆,竟会遇到这种良机。事后,方知不然。这并不算得是什么奇事,更算不得是什么良机。因为李成化生性是最爱收徒弟的,凡是流落在他乡的人,只要能够遇见着他,没有一个会不受他的垂青呢。”
江南酒侠笑道:“如此说来,他可算得是个广大教主了。”
周小茂也笑道:“这个名称,他倒是当之而无愧的。当他把我收为弟子以后,表面上还算信任,然而总因我是新列门墙,仍不免处处防范。我也窥见了他的隐衷,更是小心翼翼,只好暗地窥探了。不料机会之来,竟有出人意料之外的。就在第一天入观的晚上,已是半夜时分了,忽见他悄悄的走到大殿上去。我知道事情有异,也就偷偷跟随在后面。到了大殿之上,在那佛前黯淡的灯光下,果然见他拿出一件东西,放在佛龛下面。”并自言自语道:“这个地方,要算最是妥密没有了,任何人都猜想不到的。你们有本领的,尽管前来施展本领,然终不免徒劳往返罢了。”
说完这话以后,脸上又微微露着笑容。照这形状和言语瞧去,他藏放在这佛龛之下的,不是那玉杯,又是什么呢?等他归寝以后,我又悄悄前去一探,果然一点不错。本想即挟之而遁,但一则尚没有知道你们的寓处,二则还要瞧瞧你们盗杯的情形,觉得遁走尚非其时。因此仍把玉杯留在原处,也管自就寝了。
陶顺凡忽问道:“那么这只玉杯,如今你究竟到手了没有呢?”
周小茂笑道:“你不要性急,我既来到这里,当然是已到手了。后来二次盗杯的情形,我都瞧在眼中。那时我恨不得告诉酒侠老叔一声,玉杯便在佛龛下边,只要到那边去一搜便是,又何必枉费这种气力呢?然而我竟得不到这种谈话的机会,也只索罢了。到了刚才,酒侠老叔已把这空匣盗去,我知道事机紧迫,李成化不久就要去瞧视那只玉杯的。不如乘他未起身之前,就取了这只玉杯逃走罢。好得我在酒侠老叔和李成化饮酒的当儿,已听得他谈起了你们的寓处,不怕找不到你们呢。”
陶顺凡忽又问道:“但是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这李成化也是十分精细的人,今晚为何睡得这般熟,酒侠把他藏在裤中的空匣盗来,你又偷偷从他观中盗了玉杯逃出,他竟一点也不知道呢?”
周小茂还没回答,江南酒侠忽笑了起来道:“这在我瞧来,倒一点也算不得什么奇怪,只不过是我放的蒙汗药所发生的一种功效罢了。老实说:我虽是一个著名的酒鬼,然而蒙众人谬赞,还在酒字下,安上一个侠字。在何时应饮酒?和何人宜对饮?心中总还有点分寸。如果不是要设法把这蒙汗药暗放在李成化的酒杯中,像他这种语言无味,面目可憎的人,我绝不高兴和他连饮上二夜的酒呢。”
这么一说,大家方恍然大悟,不觉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