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纯以游戏出之,说得又写意,又漂亮。可是江南酒侠听在耳中,却有些着恼起采来了。暗想:我的把锦匣送给他,完全是在调侃他,那里真有什么庆贺他的意思?这是三尺童子都能知道的。不料他真是个老奸巨猾,竟会将计就计,当做一回事干起来了,这怎不令人恼恨啊。当下便把脸一板,厉声说道:“你不要这般发昏。我实是向你索取这只玉杯来的,你难道一点风色也不瞧出么?”
李成化仍冷冷的说道:“你要向我索取这只玉杯么?这是从那里说起。我是曾和你订过打赌之约的:谁盗得了这玉杯,就是谁得了胜。如今这玉杯既入了我的手,当然是我得了胜,那里还容你出来说话,那里还容你向我索取这只玉杯呢。”
江南酒侠一听这话,更是十分动怒,又厉声说道:“咄,这是什么话!当时我和你订的约,是以打从挹云阁中盗得这只玉杯为准的。不料你竟如此取巧,自己并不去挹云阁中走上一遭,却在我们得手以后,乘我们一个不备,半路上把这玉杯劫了去。这难道算得是正当的举动么?”
李成化不等他说完,即汹汹然的说道:“你既不承认他是正当的举动,那你究竟想要怎样呢?”
江南酒侠嗤的一声冷笑道:“有什么怎样不怎样。你既做出这种不正当的举动,我自有相当的方法对付你。现在我只要把你围住,将这玉杯劫了回来,不是一切都完了么?想来你总也是死而无怨的罢?”
说着,就把腰间的宝刀拔出,亮了起来。同时,同来的三人,也把兵器亮出。
这一来,李成化见不是路,也就软化下来。忙和颜悦色的说道:“且请住手!有话可以细讲,不必就此动武。”
江南酒侠仍气呼呼的说道:“我没有别的话,我只问你索还这只玉杯。你如果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便了。”
李成化听了这句话,立时放下了几分心事。忙赔笑说道:“我在半路上使弄了一点小计,把这玉杯盗了来,果然不能说是十分正当。但现在你们四个人围困住了我一个人,想要把这玉杯劫了去,恐怕也算不得是英雄好汉的举动罢?”
江南酒侠一听这话,倒又不觉怔住了,半晌方道:“那么,你以为该怎样呢?总之你应当有个办法给我,我是绝不肯空手而回的。”
李成化道:“办法我已想了一个,不知你也赞成不赞成?你且听着:现在你们也不必和我动武,且让我把这玉杯带回潍县去。等得我到了玄帝观中,然后限你们在三天中把这玉杯盗去。三天中如能得手,当然是你们得了胜利。否则,这玉杯就归我所有,你们再也不能有什么话说了。”
江南酒侠同了他的三个同伴,这时早把兵器收起,听了沉吟道:“照此说来,你逸我劳,所处的地位显然有些不平等,可不能算是公平的办法。”
李成化笑道:“世间原没有真正公平的办法的。不过照我想来,这实是解决纠纷的唯一方法。因为你现在就是仗了人多势众,把这玉杯夺了回去。我虽暂时处于失败的地位,心中却有所不甘,一定要纠集许多人来,再和你见一个高下的。唯有依从了我这个条件,却可图个一劳永逸。只要你能在三天中得了手,这玉杯便归了你,我连一个屁也不敢多放呢。”
江南酒侠一想这话,倒也说得很是动听。而且是艺高人胆大,对于这个玩意儿,倒很愿尝试一下。自问生平闯关东走关西,什么龙潭虎穴中都曾去过,这一遭不见得定是失败的。当下便连声答允道:“好,好!我们就照此办,请你上马罢。”
李成化便上了马,一壁把锦匣揣在腰间,又把两头猴子也弄上了马背,即向前驰去。江南酒侠一行四人,好似保镖一般,也跟在后边,风一般的簇拥而去了。到了潍县之后,李成化自回玄帝观。江南酒侠等便找客店住下。这也不在话下。
再说:大家因为风尘劳顿,休息了一天后,便是打赌盗杯的第一天了。日间当然是不便动手的。到了二更时分,江南酒侠结束停当,方始独自一人,前往玄帝观中。到得那边屋上,探得身子向下一望时,只见下面那间偏院中,点得灯火辉煌,如同白昼。那老道李成化,却坐在一张桌前,正自引杯独酌。面前放着一只锦匣,不是贮放玉杯的那只锦匣,又是什么呢?江南酒侠瞧在眼中,倒暗暗好笑道:“这牛鼻子道人倒也有趣得很。他以为这般的把这玉杯看守着,我一定没有下手的机会了。但这漫漫长夜,难道没有个打盹的时候?只要他两眼一闭,略一打盹,这玉杯不就成为我囊中之物么?我还是悄悄的在屋上守着罢。”
不料足足守了一个更次,那李成化精神竟是十分健旺,连眼睛都不要一霎,似乎也知道江南酒侠早已到来匿在这里了。江南酒侠这时倒不免有些焦躁起来。暗想:现在已是三更时分了,如果再不下手,不是马上就要东方发白么?这第一天不免就白白的牺牲了。他一想到这里,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想从屋上跳了下来。谁知他还没有跳得,他的一团黑影,早被守在下面的那两头猴子瞧得,即乱蹿乱跳的,要向他蹿过来。这一来,倒又吓得他不敢向下跳了。因为照这形势瞧去,只要他一跳到地上,那两头猴子一定就要奔过来,和他纠缠个不清的,不免就有声音发出来。那李成化便立刻有了戒备,那里还盗得成什么杯子呢?可是这两头猴子狡狯得很,竟是很有耐心的守着在下面。他如果静伏在屋上不向下跳,它们也蹲在下边,动都不曾一动。只要他一有跳下屋来的形势,它们也立刻露着戒备的样子,不使有一点机会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