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江南酒侠正在挹云阁外徘徊观望之际,忽觉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并低声对他说道:“你这人好大的胆,竟敢走向这龙潭虎穴中来。”
江南酒侠不免吃了一惊,回首望时,却是神秘得很,连人影子都没有一个。不觉更加诧异道:“好快的身手。怎么刚听见他在说话,一会儿便不见了。这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李成化那厮也来了么?”
但是转念一想,忽又觉得不对。李成化是湖南口音中夹些山东白,这个人却是一口河南中州白,显见得两下有些不同。而且李成化的武艺也很平常,不会有这般矫健的身手呢。想到这里,忽然意有所触,恍然大悟道:哦,是了。莫非就是在打尖的地方向我乞钱,在住宿的地方向店妇调笑,那个游戏三昧的穷汉?他不也是一口中州白么?不过,不管他是那个穷汉不是那个穷汉,总之他是没有什么恶意的。如果他有下恶意,当在我肩上拍上一下的时候,早可设法把我拿下,还能听我自由自在的游行么?至是,他又胆壮起来,便向阁中走进。
两扇阁门却洞洞的辟着,既不锁键,也无守卫之人。只是里边黑黝黝的,一点不能瞧见什么。江南酒侠这时也不去管他,即将火扇取出,把来一扬,张见里边很是空旷,没有一些陈设,也没有什么橱柜之属放在那边。不免也觉得有些诧异,莫非误听人言,这里只是一所空阁罢?后来忽然憬悟道:大概因这第一层是出入要道,所以不把重要东西放在里边。到了第二层阁上,一定有所发见了。一壁想着,一壁寻得扶梯的所在,又向二层楼上走了上去。在火扇所扬出的火光下,果然见有几口大橱,一并的排列着。这里边所藏的,不言而喻的,都是些奇珍异宝了。江南酒侠也不暇去细看它,又依着扶梯走上了三层阁。忽在一个转角的地方,瞧见了一团黑黝黝的东西。忙走近去,用着火扇一照,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原来并不是什么东西,乃是两个更夫,被捆缚在一起,口中也被破布絮着咧。江南酒侠这才知道在他之前,已有人走进这阁中来了。无怪两扇阁门洞洞的辟着,连一个守卫的影子都不见呢。不过这先到这阁中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可又成了一个问题了。第一使他疑心到的,当然就是那个穷汉。因为这穷汉也到了这里,并在这里欲有所图谋,先前已经可以证实,没有什么疑问的了。只有一桩不解的事情,这穷汉走入这个阁中,和他相距也只一霎眼的工夫,并可称得是前后脚,怎么把门打开,把更夫捆起,他一点也不瞧见,一点也不听见声息呢?难道那人竟有上一种神妙莫测的本领,做到这种事情,可以不费什么手脚么?而且还有一个很大的疑点当他站在阁门前瞧望着,那穷汉在他肩上拍上一下的时候,这两扇门似乎早已洞启着在那里了。如此看来,先到这阁中来的,似乎又不是那穷汉,而为别一人了。然而,一夕之中,竟有三个人怀着同样目的,要到这里来行窃珍宝,这不但是桩奇怪的事情,而且很足引起他的兴趣咧。他最后的一个着想,却决定了这个人大概就是李成化罢。如果真是李成化,那他自己真是惭愧得很,竟被李成化着了先鞭了。他不是已处于失败的地位么?在他沉思之际,却已把第三层阁中的情形,瞧了一个明白,也和二层阁中一般,一排的放列了几口大橱。当然的,这内中贮藏的,都是些珍宝了。便又匆匆的到了第四层阁上。他在这个时候,耳边忽听得一种声响,似乎是从第五层阁上发出来的。暗想:李成化大概已在上面动手了。既是这门熟门熟路,又没有一个守卫在上面,看来一定可以得手的罢?他一想到这里,似乎自己真已到了失败的地步了。心中觉得十分懊丧,也就不暇细看第四层阁中的情形,又匆匆到了第五层。这座阁,是仿张着宝塔的形式建造的,一层小似一层,到了第五层上,只剩方方的一小间了。
江南酒侠走到阁外时,只见那阁门虚掩着,显见里面有人在那里工作咧。忙立住了足,把门推开了几寸,偷偷向内一张,却很是使他出于意外的。下面的几层阁中,当他走上来的时候,都是黑黝黝的不见一点灯火,独在这层阁中,却有一盏很大的玻璃灯,和那佛像前所供的那些灯一般的,高高悬挂在上面。就这灯光之下,瞧见一个躯干魁梧的汉子,立在一口小橱之前,俯着身子有所工作,似乎全神都倾注在上面。而就这背影瞧来,不是李成化,又是什么人呢?江南酒侠看到这里,不觉暗喊一声:啊呀,这一遭我竟失败在李成化那厮的手中了。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眼见他马上就要把橱门打开,轻轻易易的就可把玉杯取了去,我难道可以拦住他,把这玉杯抢了过来么?不过,这也怪我自己不好,我太是轻信人言了。我如果知道这里防守得如此之松,玉杯可以唾手而得,我又何必和他赌上这个东道呢?
谁知正在江南酒侠暗喊啊呀之际,那个汉子却似杀猪一般,大声喊起来了。这更是江南酒侠所不防的。也就抛去一切思潮,把门一推,走了进去。那时那个汉子,也已听得有人推门进来,忙止了呼喊之声,回过头来一瞧,却又使江南酒侠怔住了。原来这个汉子生得眉清目秀,只有二十多岁的光景,并不是那李成化。然而江南酒侠这时对于这汉子究是怀着何种目的而来的一个问题,已是无暇推究了,因为同时又发见了一桩骇人的事情,已瞧见那汉子的一只右手,被橱旁伸拿出一只钢铁的手,把他紧紧的握着。无怪刚才要大声呼喊起来咧。这时江南酒侠唯一的心愿,也是他唯一的责任,就是赶快须得把这汉子救下。如果等到马家的人闻讯到来,那就大费手脚了。至于这个汉子是谁,现在可以不必问他。总之,他既在夤夜之间,到这挹云阁中来盗宝,一定是不赞成马天王的为人的,并和马天王是处于反对的地位呢。但是用什么方法去救他,倒又成了一个问题。还是用宝刀去把这钢铁的手斩断呢?还是再想别种妥善的方法呢?而且这橱上除了这钢手之外,还不知有不有别的机关?宝刀斫上去,更不知要发生不发生什么变化?这也都应得于事前考虑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