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庄子的房屋不小,进门经过一处方形的土坪,两旁排列着刀枪架,架上有种种的兵器,一望而知这土坪是练武所在。土坪尽头处,才是三开间的房屋。看房中的陈设,可知是个务农之家。老头让我和后生在东首一间房里坐下,说道:“我并非这里的主人,我是流落在此地,承这里的主人赏识,留我在这里,给碗闲饭我吃了,教我陪着他家的子弟练练武功。我原不懂得甚么武艺,又加以年老血气衰颓,只好借此骗碗饭吃罢了。难得今日无意中遇着两位英雄豪杰之士,真是三生有幸。这里的主人拜客去了,一会儿工夫就得回来。他也是一个欢喜结交的,请两位多坐一会,等他回来了,我还有事奉求。”
后生问道:“我还没有请教老丈和此间主人的尊姓大名?”
老头答道:“说起来见笑,我的姓名,已有四五十年不用了。十年前皈依我佛的时候,承雪门恩师赐了慧海两个字。原来认识我的人,都呼我为在家的老和尚,其实我历来无家,却又不能出家,只是一个老怪物罢了。听两位说话,都不是本地方口音。请问两位因何到此乡僻之处来了?”
后生答道:“我是湖北襄阳人,也是流落在此地,只得做做小贩生意糊口。”
老头似不在意的听了,掉转脸来问我。我知道后生所说流落的话是假,但我也不愿意说出真话来,随口报了个姓名,并胡诌了几句来历。老头略沉吟了一下,问后生道:“你是襄阳人,知道有一个叫黄花镇的地名么?”
后生忽然怔了一怔,说道:“我就是住在黄花镇的人。老丈曾到过那地方么?”
老头含笑点头道:“离黄花镇不远有个柳仙祠,还有个药王庙。你家既住在那里,这两处地方,应该都去玩耍过?”
后生道:“那地方是常去玩耍的。”
老头又问道:“那药王庙里的沈师傅呢?你知道他老人家此刻还康健么?”
后生听了,望着老头出神道:“老丈也认识沈师傅么?”
老头笑道:“论班辈,他老人家还是我的师叔,如何不认识?”
后生至此,连忙立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老头叩拜道:“沈师傅便是我的恩师。”
老头也慌忙立起身拉住后生,笑道:“你原来就是朱家的公子么,得名师传授,果是不凡,才几年工夫,就有这般成就,佩服,佩服。”
从此他们一老一少所谈论的言语,我因不知底细,听了也摸不着头脑。但是可以听得出老头的能耐,比后生还要高强多少倍。时见后生很诚恳的求教。约坐谈了一个时辰,我曾两次作辞,被老头留住不放。
又过了一会,有一个人进房报道:“少爷拜客回来了。”
老头挥手,说道:“有稀客在这里等过多久了,去请少爷快来。”
来人应声去后,即有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跨进房来,口里向老头呼了声师傅。老头起身指着后生对少年笑道:“这是赵承规公子,沈栖霞师傅的高足。难得有机缘在这里遇着,快过来拜见拜见。”
我听了不由得心中疑惑,刚才分明听得老头说道:这后生是朱家的公子,怎么一会儿又说是赵承规公子呢?但是我心里虽然疑惑,却不便向他们盘问。少年很亲热的拜见之后,老头又给我介绍见面。
“这少年姓鲁,单名一个平字,好像他父亲是个京官,此刻已经去世了。我陪着坐了些时,一则因他们有世谊,我是过路之人,久坐在那里,使他们谈话不便,二则我心里时刻惦记关帝庙的醉人,猜度他必差不多睡醒了,想去见面探问一番,遂勉强作辞出来。老头和赵、鲁两少年都送到门外。老头忽皱着双眉,伸手给我握着,说道老哥气色不大开朗,凡事以谨慎为上。我知道老哥是个有作有为的好汉,万一此后有甚么为难的事,请过来与我商量,我能为力的,必当尽力。”
我只得道谢走了。我心想:“这老头无端对我说出这些话,是甚么用意?我思索了好一会才明白了。因为老头自己说流落在这地方,后来赵公子也说是流落在此,我既不愿说实话,也只好说是流落。老头必是不知道我是随口说的,以为我真是流落无依,所以此后有为难的事,可去与他商量,他必尽力。我想来不觉好笑。”
郑时听到这里,忽向他问道:“那么你从那边走出以后,也曾会到关帝庙的醉人没有呢?”
不知张汶祥怎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