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今且说方绍德将卢瑞挟在胁下,几起几落的就出了卢家。卢瑞早已清醒过来,只因被挟着动弹不得,以为是被掳到了强盗手里。知道叫唤无用,动也是白费气,初时还希望胡大个子来救,后来见方绍德一口唾沫便将胡大个子吐翻了,心里自不免越发害怕起来。及听了方绍德对他父亲说的那几句话,心里才略安了些,仍是不言不动。方绍德出了卢家,瞬息就跑了四五十里路。在一片很密的树林之中,慢慢的把卢瑞放下来,他自己也待坐下来休息。谁知道卢瑞的脚才着地,一抹头就向树林外逃跑。方绍德看了也不追赶,只对着卢瑞的脊梁招了招手,笑道:“回来,回来!打算跑到哪里去?”
卢瑞正在往林外飞奔,经方绍德这一招手,煞是奇怪,就和被绳索牵扯住了的一般,不但不能再往前奔逃一步,并立时身不由己的倒了回来,比向前奔逃时还快,直退到方绍德跟前,两脚才能立住。
方绍德牵了卢瑞的手,笑问道:“你打算跑到哪里去?”
卢瑞不慌不忙的答道:“打算跑回家去。”
方绍德点头道:“为甚么要跑回家去?”
卢瑞道:“不回家去,在这里干甚么?我又不认识你。我睡在家里好好的,你为甚么把我抱到这里来?”
方绍德见卢瑞说话口齿伶俐,虽在这种非常时候,而态度安闲,神志清澈,休说寻常未成年的人做不到,就是平日自负有些学养的人,遇了这种时候,也难得如此镇静。不由得欣然说道:“好孩子,不枉我辛苦了这一遭。你且坐下来,听我说出将你抱到这里来的缘故。你要知道我一不是强盗,二不是拐带。只因你与我合该有师生的缘分,我是特来收你去做徒弟,传授你道法的,你将来学成之后,不仅随时可以回家,数千里远近的所在,可以于顷刻之间任意来去。你有这种缘分,我才不远千里前来找你。你若没有这种缘分,就跋涉数千里来找我也找不着。你明白了么?”
卢瑞似领会似不领会的问道:“甚么叫做道法?怎生传授?”
方绍德笑道:“道是道,法是法。此时费千言万语,你不能了解的,将来不用片言只字,你自然能领悟。即如刚才我叫你来,你不能不来;你想去,我不叫你去,你便不能去。这就是我有道法,你没有道法的缘故。又如在你家保镖的胡大个子,他自以为本领了得,地方上人也恭维他本领了得。而我只一口唾沫,就吐的他跌了一个倒栽葱,这也是我有道法,他没有道法的缘故。你明白了么?”
卢瑞好像登时领悟了似的,随即爬在地下叩了几个头道:“愿意拜你老人家为师,求你老人家传授我的道法。”
方绍德喜道:“我既特地来收你做徒弟,自然会传授你的540道法。不过在未学道法之先,须牢记我的戒律。我如今虽已收了一个比你年纪大,本领高的徒弟。但因他在数年前于不知不觉中,被妖精吸去了元阳,非复童身,不能直传我的道法。不能直传我的道法,便不能做我的大徒弟。因为大徒弟是将要执掌戒律的,不能得道法的真传,焉能执掌戒律,使同门诸徒心服?你此刻年纪虽轻,夙根甚好,所以收你做我的大徒弟。”
“我的戒律,只三条最关紧要,你须牢记在心,谨慎遵守!”
卢瑞真是天生才智,一听方绍德的话,就欢天喜地的说道:“我只要能传师傅这样的道法,自愿遵守戒律。请师傅说出是那三条来?”
方绍德道:“你仔细听着罢。第一条,不许干预国家政事。我这道法,传自佛家,佛家是不许干预国家政事的,那怕昏君临朝,奸臣当国,我门下的弟子,永远不许有出来干预的事。你能遵守么?”
卢瑞拜了一拜,说道:“能遵守。请问第二条?”
方绍德道:“万恶淫为首。第二条就是戒淫。凡在我门下的,须终身保持童阳身体,不许娶妻纳妾,不许奸淫他人妇女。你能遵守么?”
卢瑞心想:这条太难了,我虽不怕绝了卢家宗嗣,然要终身保持童男之身,是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我此刻还不得而知。只是要传师傅的道法,有这条戒律,便不能不答应遵守,想毕,遂随口应道:“愿遵守。请问第三条?”
方绍德见卢瑞踌躇了一会,才答出愿遵守的话来,不觉望着卢瑞唏了一声道:“第三条戒偷盗。无论穷困到甚么地步,宁饥寒交逼以死,不许仗着所学的能为,去偷盗人家的财物。你能遵守么?”
卢瑞想了一想,问道:“假使有为富不仁的,置数十百万金银于无用之地,使无数贫民无处得钱为活,我乃取有余以补不足,而无自利之心,这也在偷盗之例么?”
方绍德摇头道:“安得无自利之心,即不自利,也犯刑章。这三条戒律,须遵守到底,丝毫不能假借。”
卢瑞连连答应:“能遵守,能遵守。”
方绍德道:“在我门下,必须恪守这三条戒律。如犯了其中一条,便得承受处罚,毫不通融。”
卢瑞问道:“犯戒的当怎样处罚呢?”
方绍德道:“稍知自爱的,犯戒后,应图自尽以掩耻。不能自尽的,唯有驱而逐之门墙之外。”
卢瑞道:“这人既得了师傅的传授,在师傅门下,有管束的人,尚敢犯戒,被驱逐后,没有能管束的人了,不越发肆无忌惮了吗?”
方绍德笑道:“既要驱逐他,何能使他再得我的传授?我自有方法,使他回复未入我门下以前的原样。不但如此,要出离我的门墙,只有三条大路可走,就是儒释道三教。要从儒教,还得取科名,列仕版,方能上算。不入这三教,是不能出我门墙的,因为入了三教,便不愁没有管束的人了。我门下的戒律,是有这们谨严的,宁肯使吾道失传,不能移易以误后世。”
卢瑞连声应是道:“我此后一定恪遵戒律。如有过犯,甘愿自尽,誓不跳出师傅的门,再走那三条大路。取科名、列仕版的愿望,不是中途改业的人所能做得到的。至于此刻的和尚道士,我宁死不愿做他们的徒弟。”
方绍德称赞道:“你果能犯戒后自尽,便能拼死遵守戒律,同是一死,与其犯戒而死,毋宁以死殉戒。”
谁知论情理虽则如此,事实却又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