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鸿采到了这时,再也忍耐不住了。说时迟,那时快,来不及现出本来面目,一手就将那刀夺了过来。韩采霞不提防有人隐身跟在左右,不见人影,忽觉手中刀被人夺了,不由得不大吃一惊。刘鸿采夺刀在手,才收了隐身法,即用那刀指着韩采霞骂道:“我没见过你这们毒的妇人,实在容你不得。这刀是你刺死亲夫的刀,不教你死在这把刀下,也不见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道理。”
一面说,一面转刀尖向韩采霞胸窝刺去。韩采霞的武艺,本很高强,虽不能与剑客相抗,然刘鸿采用短刀去刺他,论他的武艺若在平时,使出腾挪躲闪的工夫来,也不是容易可以刺着的。此时因刀无形被夺的时候,吃了一惊,接着突然在眼前显出一个凶神恶煞一般的汉子来,更把他惊得呆了。加以是才犯了大案,心中正在虚怯的时候,连退步都来不及,刀尖已刺进了胸窝,立不住仰后便倒。刘鸿采看已是死了,才掼了短刀,提起两个包袱,在钱、蒋二女孩头上,各人拍了一下,二孩即时迷失了本性,不知道哭泣了。
这便是钱素玉、蒋琼姑到刘鸿采手下的来历。嫁给杨继新的,就是蒋琼姑。蒋育文在日,曾替钱锡九主谋,破了韩采霞的身体。所以钱素玉也替杨继新主谋,破了蒋琼姑的身体。韩采霞破身,在嫁钱锡九的第三夜。而蒋琼姑破身,也在嫁杨继新的第三夜。钱锡九两夫妻商议去烧杀蒋育文全家,而他夫妻自身也都在这几个时辰以内,双双饱刃而死。因此在下说,照这件事实看来,使人觉得处处都是因果报应。只是钱、蒋二人的来历已经述明了,闲言少说,再说杨继新收了金罗汉的书信,带着蒋琼姑、钱素玉,从遂平一路向长沙进发。在途中问出了二人的略历,才知道世间有这些奇人怪事。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不止一日。这日到了湖北。杨继新雇了一条很大的民船,打算一帆风顺,几日便可达到长沙。杨继新是个富有才华的人,气宇自与常人不同。加以年轻飘逸,服饰鲜明,又配上一个丰姿绝世的蒋琼姑,兼有骨秀神清,如寒梅一品的钱素玉同行,三人所到之处,无不认作官家眷属。杨继新雅人深致,独自出门的时候,尚且到处流连山水,诗酒自娱。于今日对天人,胸无俗虑,并无须急急的苦赶途程。遇着风色不顺,就拣稍可流连的地方停泊。
这日,还停泊在湖北境内,因连刮了几日的逆风,才转风色,船户正准备开行。忽见两个行装打扮,背驮包袱的大汉,忽匆匆向船跟前走来。在前面的年约四十来岁,跟在背后走的年纪略小些儿。离船还有十来丈远近,在前面的汉子就高声问道:“请问这船是开到长沙去的么?”
船户看二人的步履很矫捷,气魄又十分雄壮,恐怕不是正路上的人,不敢答白。杨继新听说岸上有人问话,即推开舱门向岸上看去。两个大汉已到了船旁,同赔笑对杨继新拱手道:“我兄弟是多年在各省大码头做买卖的人,这回因要到长沙去,在湖北等候了多时,若没有相安的顺便船只,只得从旱路步行。我兄弟这回是初次去长沙,不知道去长沙的旱路,比水路还难行走。难得遇见公子这船,福气极大。千万恳求公子,分船头一尺之地,给我兄弟,顺便搭到长沙,沿途饮食,我兄弟自有糇粮,不须破费公子。”
杨继新见二人的言动虽彬彬有礼,只是那种赳赳雄武的气概,使杨继新也疑心不是正道人物,随即摇头说道:“船上多搭一两个人,原没妨碍。不过我这船是特地包了载家眷的,为的就是怕有外人同船,起居不便。这河里往来的船多,请两位另搭他船罢。”
二人听杨继新推却不肯,即时现出神色沮丧的样子,同时跪下朝杨继新叩了一个头道:“这河里若有第二条船可搭,我兄弟也不来恳求公子了。我兄弟确是规规矩矩在各大码头做买卖的人,求公子不要认作匪类。公子鸿福齐天,绝没有大胆的匪426类,敢转公子的念头,我兄弟就是来求庇护的。”
杨继新益发疑惑说道:“现在清平世界,到处行旅平安。这条路上,更是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无端用得着甚么庇护?我这船上,其所以不搭外客,并非怕误搭匪类,更非认两位不是规规矩矩的买卖人。并且我看两位身壮力强,不是孤单软弱的行商可比,在行旅平安的路上,无缘无故,要存这害怕的念头干甚么呢?”
二人听杨继新说完,年长的抬头打量了杨继新两眼,回头向年轻些的说道:“这不像是老于江湖的人口吻,难道我们找错了么?”
年轻的且不回答,只顾用两只闪电也似的眼睛,向船舱内窥探。
这时钱素玉正与蒋琼姑围棋,杨继新和岸上二人对答的话,都听得明白。至此,才忍不住起身向岸上看了一眼,即对杨继新说道:“这是两个好人,妹丈可教他们上船,顺便带他们到长沙,也免得他们在路上受惊恐。”
杨继新见自己大姨姐这们说,也猜不透是甚么意思。然逆料钱素玉是个极有见识极有能为的人,他主张的必无谬误,遂对两人说道:“既是二位定要搭我的船去长沙,我也是出门的人,得行方便,且行方便,就请上船来罢。”
两人如得了恩诏,谢了又谢,才一跃上船。
船户看了这情形,以为杨继新是读书公子,不知道世路崎岖。这类凶相外露,素昧生平的人,也居然许可他们搭船。在半途中出了乱子,船家多少担些干系,不能袖手旁观,不先事交代一番,以卸自己的责任。船户有了这种心理,便到杨继新跟前说道:“这船是杨公子出钱包了的,公子要许可谁上船,小人不敢顾问。不过小人在这河里行了几十年,深知道这条路,只表面上安静,实在是一步一关,难行极了。素不相识的人来搭船,公子若图免麻烦,小人的愚见,仍以不答应为好。小人既知道这河里难走的情形,不敢不禀明公子,并非故意说这话,使公子受惊。”
杨继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自有道理。”
船户诺诺连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