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毕竟为甚么如此惨酷的陷害呢?说起原因来,实在是一件小而又小的事,休说至亲骨肉,不应因这点小事即相仇杀。便是一面不相识的强暴之徒,也罕有生性偏狭,居心狠毒到这一步的。
事因钱锡九有一座祖坟,在蒋育文的田庄附近。那座祖坟,据研究阴阳风水的人说,钱家做官发财,添丁进口,就全仗那座祖坟保佑。那祖坟的龙脉如何好,朝岸如何好,砂水如何好,只要后人能小心谨慎的将那祖坟保护得没有伤损,钱家的富贵,便能永远维持,不至中落。钱锡九是个迷信风水的人,一般以阴阳风水之术在江湖上糊口的人,终年不断的有三五个在钱家住着。钱家的产业多,房屋大,江湖上九流三教的人,一到他家,他不问有不有一点儿真实本领,但是能奉承得法,恭维恰当的,一体留作上宾款待。到钱家来的地理先生,无不深知钱锡九的性情,和钱家所自信的发冢。钱锡九也自以为那座祖坟,是将来公侯将相发源之地,每新来一个地理先生,钱锡九必亲自带着到那座坟上赏鉴赏鉴。走江湖的人,哪有蠢笨的呢?奉承恭维的话,都是如出一口。
久而久之,远近的人,既不研究地理,及与钱家素不相识的人,也都知道那座坟是钱武举家的发坟。附近牧牛羊的,都相戒不许牛羊践踏那坟周围数十丈之地。因为钱锡九听了地理先生的话,尽力的保护那坟,不使受丝毫损伤,专派两个壮健汉子,常川住在墓庐里,看守坟墓。遇有牛羊在墓旁数十丈以内践踏,不是将牧童饱打一顿,便将牛羊牵去不放,必须牛羊的主人到坟前叩头赔礼,并大受钱锡九一番叱责,才得牛羊回来。
蒋育文有一所田产,在那坟的对面。当亲戚和谐的时候,蒋家对于那坟,也尽相当的力量保护。及已有了嫌隙,便不过问那坟的事了。嗣后仇怨愈结愈深,不但不过问,反时刻想损害那坟墓,使钱家的家运受些影响。也招引些地理先生来家,研究破坏那坟的方法。有的说:“须在那坟的来龙上,掘一个吊井,使龙脉泄了气,坟就不灵了。”
蒋育文说:“这事办不到,因为那坟的来龙是钱家的土地,我蒋家不能去掘井。破坏的太显明了,若钱家告状,打起官司来,我亏理打他不过。”
就有第二个地理先生献计道:“断他的来龙,不如截他的朝岸。只要在那坟的对面,建一所楼房,使坟里的人,看不见岸山,以后生出子孙来,一个个都是瞎子。”
蒋育文喜道:“这方法好极了,又容易办到。我有一所田产,正在那坟的对面。我拼着花几千两银子,到那田庄上,建造一所楼房。钱家就明知我是有意破坏,我在我的土地内,建造我自己住的房屋,他也没方法来阻拦,打官司也不怕他。”
看定了地基方向,就动手开工。
地理先生巴不得有这种事发生,好从中沾刮些油水。即时跟着蒋育文,到那田庄上,择定了地基。有钱的人,无事不可以咄嗟立办。加以有心陷害仇家,尤以越快越好。比寻常建筑房屋多几倍的工人昼夜兼营,好像这所楼房一旦造成,钱家人立时就都变419了瞎子似的。等到钱锡九得着墓庐里人的报告时,蒋家房屋的墙基,已砌成几尺高了。钱锡九随即带领几个地理先生,匆匆同到坟上视察。地理先生的见解大抵差不多。一看,都大惊失色道:“那房屋万不能使他造成。造成了,钱家有无穷的祸害。”
钱锡九听了,这一气非同小可。当时打发门下的清客,去蒋家质问,多少地方好建造房屋,为甚么偏要在钱家发冢的对面建造,使发冢看不见岸山?蒋育文既是故意这们办,怎肯因质问便中止进行呢。对清客大骂了一顿,说我建造住宅,在我自己的土地内,用我自己的钱,纯不与钱家相关,休得前来放屁。清客挨了这一顿骂,跑回来对钱锡九添枝带叶的,说得钱锡九恨不得抓住蒋育文活吃下肚里去。当下就要冲到建筑场去,凭着他自己身上的武艺,将蒋育文和一般工人,打一个落花流水。把砌成的几尺墙基,推为平地。
只是同来的几个地理先生,心中虽一般的唯恐天下不乱,然他们这一类人,只能凭着一张嘴,在背后挑拨怂恿,好从中得些利益。至于挺身出头,与人动手相打的事,恐怕吃了眼前亏,还得不着多少好处,是不愿意干的。因此大家把钱锡九劝住,归家从长计议。钱锡九气忿忿的回到家中,召集众门客商量对付的方法。人多口杂,主张自不齐一。有主张多办酒席,将附近数十里的绅耆请来,向蒋育文评论道理的。有主张以惊动祖墓的罪名,去县里控告蒋育文的。钱锡九都觉不甚妥当,不能必操胜算,而自己却又思量不出对付的方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