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1978年的夏天……
宜昌秭归周坪乡的一位村民周道全带着媳妇领了结婚证,回到村委会。村支书周思德说:“道全,你好好待小袁啊,你家几辈子不识字的,找个知识分子也挺好的。”年过35的周道全弯着腰,嘿嘿地点头。袁兰芯微笑着对周思德说:“我也会真心真意地对待道全,谢谢德叔。”两人谢过其他村干部后,向周道全那个小土墙屋走去。周思德对旁边的春来说:“原先好好的女学生,到头来也只能落得这般田地啊!”春来撇撇嘴,摇摇头看着周首全夫妇两人的背影,说到:“我要是袁老师,终身不嫁也未尝不可。”
......
袁兰芯是当年知识青年下乡到秭归。那时她肤色白皙,两个麻花辫结实地扎在脖颈处,一对酒窝,未笑先起意。虽然她性格开朗,但其实她跟别的学生比起来,身世却是可怜。她原本是宜昌县城里的孩子,7岁父母都没了,辗转了几个亲戚家,最后还是送到县城里的孤儿院。祸兮,福之所倚。她到孤儿院也未偿不是好事,那个年头没了父母,寄养在亲戚家,家家都没有好光景,谁又能顾得上谁呢?49年后孤儿院好歹人民政府拨款,娃娃们在那里也都是可以读点书的。袁兰芯在那里也遇见了好心的江阿姨,爱学习的她经常看看书报,大一点也帮助院里的老师们干活。孤儿院也可以推荐学生去上县里的中学,袁兰芯心怀感激,踌躇满志地开始了求学之路。然而在1968年之后,袁兰芯17岁刚读高二时,随着红色浪潮,她依然以感恩之心作为一名知识青年准备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要在农村那边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政府还是优待本省的孤儿院的孩子们,让他们就近下放到省内的一些农村或农场。于是,袁兰芯来到了秭归九岭头林场。一时间来到郁郁葱葱的大林场,没了各种文史背诵,数理公式,学生们看着啥都觉得稀奇得很。这里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曾经在书本上见过的高大树木,林子深处偶尔还会跳跃着野兔和狐狸。知青们背着包结队护林,看着林场工人拉大锯装运木材。林场的各位大叔,大婶甚至那十几只黄的,黑的狗全部都被他们安上各种外号。
春天,雪水化去,小溪叮咚趟过林场宿舍门前,阳光下清亮无比。夏季的星空是那么广阔,地上的萤火虫忽明忽暗与星光闪烁互映。秋季林场便是各种暖色的大开大合,黄的叶子,红的果实,就连林场大叔们红色的秋衣都在画面中那么可爱。冬雪飘落时,知青们都挤在一起烤火堆,听林场老前辈讲各种奇异的故事。袁兰芯在开始的一年多是非常开心的。虽然,她的伙伴中有些人陆陆续续被招工回城了,她有些羡慕但也不做什么指望。因为能回去的都是家里有些门路的,而自己不过是孤儿院的孩子。江阿姨即使对她再好,也只能是多寄点县城里的东西,不会有各种融通的本事。
不过,袁兰芯总是心怀感恩,是能随遇而安的。
她工作勤恳,在知青队伍里相当出众,知书达礼,长得漂亮人缘也特别好。林场的领导们特别把一个当教师的机会让给袁兰芯这个女娃儿。1970年,袁兰芯被调到香溪镇的一个小学当代课老师。这对她来说真是恩赐,不用风吹日晒,还有机会接触书本读物。
然而,对于袁兰心的一生,那一段林场的日子,才是她最欢乐的青春时光。
在东阳小学任教时,袁兰心遇上了杨长和,这个让她欢愉错乱迷失的人。
那年夏天,袁兰芯拎着三个大大小小的包,站在灰土扬天的车站。太阳已经西斜,正照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这里跟空气清新的林场比,简直是让人觉得掉进了大土坑。她眯着眼睛,捂着鼻子,看着一辆辆载着老乡、行李的客车呼呼地卷起尘土而去。远远的,她看着马路对面有一个人向她挥手。那是个年轻高大的身影,白色衬衣扎在深色的裤子里。因为是背着夕阳的光,兰芯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敢确认那人是否是在跟她打招呼,只是捂着嘴巴,愣愣地站着。不一会儿,那位白衬衣躲闪过几辆车后,径直走到兰芯面前。
“小袁同志,你好!”一只大手伸到她的面前,袖口是洁白的。
一手提着包,一手捂着嘴的袁兰芯有些慌乱,连忙转换一下拎行李和捂口脸的手,下意识地在身上擦了一下,赶紧握住那只修长的大手。真是有些大,两手交握的一瞬间,兰芯的手就被结实的包裹住了。
“我是东阳小学的杨长和,组织安排我来接你。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袁兰芯同志。”
“杨同志,谢谢!我,我叫袁兰芯”说完,她不好意思笑了,这不是废话嘛,她是最不会和陌生人开场白啦。
杨长和也哑然失笑,说:“你以后就叫我杨老师吧,我教语文,你也分在我们语文组,我以后就叫你袁老师吧。”
袁兰芯这才抬眼认真看了看面前的杨长和。清瘦的脸架着一副黑框眼睛,直挺的鼻子下是棱角分明的嘴唇,他应该比自己年长两三岁。就在此时,杨长和也打量着面前的兰芯。她乌黑的头发衬托着她白净光洁的额头,被太阳晒得红红的脸颊,还沾着点尘土,红豆般大小的酒窝若隐若现在微微上扬的嘴角边。四目相对时,两人都先是一怔,仿佛看前对方眼睛里的自己,然后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头笑起来。
杨长和接过兰芯的包,说“走吧,我带你去学校。”
兰芯嗯了一声,自然而顺从地跟着他旁边。
一路上,兰芯静静地听杨长和说着学校的情况,老师们的名字模样,学生们的趣事,不时的笑一笑,对应几句简短的话。杨长和身边有一位乖巧的听众,自然说得也特别开心。由于两手都拎着行李,他时不时地把行李拎起老高,用手腕推一推眼镜。这让兰芯特别觉得抱歉,有时真想帮他扶扶眼镜。
在此之后的两年里,这两位年龄相近,性格相似的红色青年,自然互生情愫,在心中默许了对方都是自己的革命伴侣。然而,在那个年代谈恋爱这件事,还是极其需要掩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