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步步为营（一）
赖春燕心事重重地才走没几步，就碰到了来接她的小翠。
小翠提着灯笼，像往常一样，掐着时间提前三刻钟就等着了。看到赖春燕赶紧小跑着过来，“姐姐。”
赖春燕心里一暖，“嗯，走吧。”
回到梨花苑，赖春燕看了眼开得正盛的梨花，道：“小翠，明天帮我做个梨花穗子吧。”
小翠一愣，立即欢喜地应了声是。
早有人从小翠手上接过了灯笼，打了热水。小翠给赖春燕脱衣，终于忍不住，道：“姐姐要它来做什么用？”
花穗子，拣开得正好的梨花，贯以红线，装以铜丝，做成发饰，盘于鬓发，长短相依，别有一番情趣。这是丫头们自己发明的发饰，女子皆爱美，戴不上金银珠宝，除去各类绢花，鲜花也正好！
赖春燕道：“自然是戴了，还能做什么？”
赖春燕说着想起以前李靖送自己的首饰盒子，便将刚脱下的衣服又披了回去，将它找出来。
一对白玉镯子，一对银色耳环，一支银色凤钗步摇，一串翡翠挂链外加一只貔貅挂件。赖春燕曾经打过它们的注意，如果哪一天自己卷铺盖走人，就把它们一起带走，最起码也能当个五六十两什么的。
赖春燕盯着它们出神的时候，小翠已经叫人把洗澡水抬进来了。
“姐姐，洗澡吧。”
“好。”
赖春燕将盒子盖上，将衣服随手放在屏风上，忽然她咦了一声，眼睛被自己衣服上的东西吸引住。她折回去仔细看了看，道：“小翠，你过来！”
“怎么了？”
“这是什么？”
小翠见赖春燕恼怒的神色，有些忐忑，“怎么了？”
“我问你绣的是什么鬼东西？”
“······鸳鸯戏水。”
“谁弄的？”
“······我。”
“···谁让你绣的。我知道你绣工好，可这是我的东西，你做之前难道不该先问问我？”
小翠眼睛一红，立马跪下，“姐姐，我错了，我该死，我······奴婢再也不敢了。”
赖春燕按了按隐隐发疼的头，叹了口气，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将小翠拉起来，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其他人我不管，就你，你不准动不动就对着我跪，在我面前也不准自称奴婢，我听着就烦！我···我也不是怪你，这是我的衣服，你做这些总该先问过我才好。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小翠抹了下泪。
“说吧，什么时候绣上去的，你还绣了什么？你绣这些干什么？”
“这鸳鸯是昨天才绣上的，奴婢······”赖春燕瞪她一眼，小翠赶紧改口，“姐姐你一天到晚都在小王爷那，我在这里什么也帮不上忙，就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那些漂亮的衣服姐姐你都不穿，我就想姐姐穿得漂亮一些。呜呜，我不知道姐姐不喜欢。”
“好了好了别哭了，唉，我真的没有怪你啦。我今天······”赖春燕闭了嘴，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还奇怪今天李靖怎么会对自己说那番话，原来是看到这个，难怪她觉得李靖今天看她的眼神与以前不同，怪怪的。
不过，她也不是很确定，只是看到它的时候一瞬间有这样的念头，然后被压抑着的愤怒就好像找到了发泄的点，冲了出来。
现在想来，也许是她错了。还有，不管有没有这劳什子鸳鸯戏水，李靖也都一直逼着她，不给她半分退路，今天的事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赖春燕拍了拍小翠的肩膀，道：“我今天也不对，不该为这事发这么大的火。好了，去洗把脸，我泡个澡。”
小翠嗯了一声出去了，反手关上了门。
小翠在门外立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姐姐，对不起了，我是故意的，你和小王爷总这么僵着，吃亏的总是你呀。不过，我的方法好像起了作用呢。”
这是坊间流行的一种示爱方式，在自己的衣摆或裤脚这两个地方绣上鸳鸯或者桃花等图案，表示‘妹有意（衣）”之意，如果对方收下绣有同样图案的绣帕，两人就算是成了。不过，等赖春燕发现这个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赖春燕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就开始想今后的对策，想着想着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刚刚的‘鸳鸯戏水’，慢慢就黑了脸，一个扎子把自己沉到水里，半天不肯出来。
自赖春燕住进梨花苑，就有人送了用绨制成的衣服过来。绨，其实就是绸子，但比绸子粗糙，所以也叫粗稠，算是比较好的衣料。丫鬟们的衣服颜色素淡意外，连布料都是一般的布（在葛麻中掺上生丝），不能逾越。当然高官富贾家里的上等丫头穿得体面些也没人说什么的。第二天早上，赖春燕犹豫再三，还是拿出一套藏青色的背心套上。让小翠帮她盘了个简单的发髻，戴上梨花穗子，再戴上那对白玉镯子。
赖春燕虽然有了心里准备，但是踏进醉玉轩时看到司棋看向自己略带惊讶的眼神，还是不由得有些尴尬。
司棋很快收敛了神色，对赖春燕点了点头，赖春燕对他轻轻一福，便进了李靖的寝室。李靖的卧房和书房合在一起，分里外两屋。外屋是书房，已经打扫干净，花瓶里还斜斜地插着几枝带着水珠的桃花。
赖春燕用手抚了抚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深吸一口气进了里屋。
“小王爷，该起床了。”
李靖早醒了，闻言很恰当地睁开有些惺忪的眼睛，懒洋洋地看了一眼赖春燕，翻了个身，将一半的身子露出来，抱著被子，轻轻哼了一声。
“起床了！小王爷！”赖春燕知道他是故意的，往常这个时候她只要叫一声他就起来了。这么想着，赖春燕原本紧张的心情反而冲淡了一点。
赖春燕出手去扯李靖的被子，“李靖，起床吃饭啦！”
李靖背对着赖春燕，笑得既开心又得意。他一睁眼就发现了赖春燕身上的变化，心里愉快，身体开始变得懒洋洋的，一时也不想起床了，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吧。
赖春燕扯了几次被子都没成功，开始有一点无奈：怎么现代倒像个小孩子了？
“李靖！”她提高的声音，手上的力气也加大了，还真扯出一半来，她可是还要给宋玉送早餐去的，没时间在这里耗着！
李靖往里滚了一圈，刚拉出的被子又被他拽回去了，赖春燕抓得紧，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前晃，就在她心里庆幸还好自己站得稳的时候，李靖伸手将她往自己身上一拉，赖春燕再也收不住脚，哎呦一声就往他身上扑去。
李靖张开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燕儿，早！”
赖春燕被抱得结实，看了眼随着她一起跌落的梨树穗子，花零瓣碎，白得娇艳，闷闷地应了声。
李靖将鼻尖在赖春燕身上深嗅了一下，叹了一声：“燕儿，你真香！”
赖春燕脸一热，手脚并用挣扎着要起身，李靖闷闷笑了一回才松开手让她站起身。
赖春燕整了整衣衫和鬓发，心里恼怒得不行，硬邦邦地道：“奴婢先去厨房准备早点，您赶紧起来，省得等会没饭吃了。”
赖春燕说完就往外走，起先还一步一步稳稳妥妥的，听李靖越笑越响的声音，终究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李靖在床上笑得打跌，心里乐得不行：“那些人总算说对了一句话，这闺房之中，果真是没脸没皮才好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