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先百余骑来速甚快,呼啸间已至村口,正好撞见陈厚德一行人。那些骑兵急速四散开来,将族长人等中间围定,其中一名军士长大声喝问道:“你们这里谁主事?”
陈厚德颤巍巍上前两步答道:“小老儿正是此间族长,未知军爷们驾临鄙村有何吩咐?”
那军官又问道:“你是村长?我且问你,此村是何名?有多少人家?”
陈厚德答道:“鄙间竹山小村,属济阳县治,合村有两百余户,千余口人。敢问军爷,您这是。。。”
“我们是南国靖北军,旁的你也休要多问,今夜我大军便在这里落脚,告诉全村上下,将所有的房屋都腾出来,准备好热汤热食,你速速着人去安排吧!”
“这个。。。军爷,鄙村孤陋狭小,本存粮不多,再赶上这春末夏交之际也无甚收成,怕是。。。”陈厚德话犹未已,旁边又有一副官喝断道:“大胆!想我靖北军为你们南晋一国生民,在两雁关上与北朝打生打死,至如今死了多少兄弟?而今只是让你等准备些热食,却还推三阻四,莫非你等良心都让狗吃了不成?”
“不敢,不敢!小老儿只是怕竹山村一隅之地,实在容不下贵军千军万马,此处往东六十余里地便是济阳县治所在,军爷们何不再辛劳一二,那里的军粮马秣当是充措有余。”陈厚德怵然又道。
那百余名军骑风尘满面,个个衣甲不整,有一大半身上还带着风干的血渍,其血煞之气在这雨后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这支大军显是历经了连番厮杀的。此时那帮军士听得陈厚德言语,顿时脸色都阴沉下来,有的军士一手已按在了刀柄上。
“听你的意思,是在赶我们走了?”那军官在马上斜眼瞄着陈厚德,口中冷冷说道。
其言语中森然之意陈厚德又如何听不出?一时心如鼓锤,一张老脸憋得通红,额上急得冷汗直冒,心中只想着但得诓走这帮凶神,保全竹山老小,哪怕把眼前人等得罪狠了,便是一刀砍了自己也罢。陈厚德拭了拭额头又待继续分说,一边衣袖确被陈秀才拉住,却听陈秀才接口道:“敢问将军,需得准备多少吃食?”
“你又何人?”那军官问道。
“在下是此村本家的秀才。将军切勿误会,适才族长所言只因我村贫瘠物乏,深恐照顾不周,怕耽误了将军兵事,若言语间有何冒犯之处,还请将军宽恕则个!在下观诸位军爷一路风尘,现下天色已晚,也不必再行远路了!若不嫌敝村孤陋,便请在此安歇,却不知需要我等准备多少热食,还请将军示下。”陈秀才拱手道。
“呦呵!倒底是个学问人,偏生晓得事理!需得准备多少,你不会自己看吗?”那军官取笑几句,又扬起马鞭向身后指去。但见其身后无数军马漫山遍野而来,火光密密麻麻,哪有个停歇处?
陈秀才一众人等看得头皮发麻时,那军官转头厉声喝道:“你等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安排!”
陈秀才只得转身对身边几名村壮道:“你们几个速速去知会定州,让各家各户将家中粮食都取将出来,做成热食以供大军取用,切记不可藏私,莫要冲撞了军爷。”
只这等情景哪还有抱怨的余地?几个村壮只得领命而去。那军官又向身旁副官一努嘴,副官会意,亦领着三十余骑紧紧跟随上去。
只这几句话的功夫,靖北军大队步卒已至村口,当中一名将军策马而出,人未至便大声喝道:“李彪!怎生在村口耽搁如此久?”
那叫李彪的军官忙回转马头迎上前,禀道:“回钱将军,此村名为竹山,只有两百余户人家,适才与那族长。。。”
话未说完,便被钱将军挥手打断,此人正是西关主将钱赫,其扬鞭一指前方村落,大声道:“儿郎们还等什么?进村!”随其将令一出,身后靖北军卒便在各都将校的率领下,向竹山村涌了进去。
陈秀才几人被逼向路边,各自心急如焚,不片时,竹山全村火把往来流动,顿时喧嚣起来。那些靖北军士个个只如虎狼,捶门声、呼喝声、村民哀怨声此起彼伏。
“将军!军爷们但有所需,竹山全村必当竭力侍奉,敢求将军勿要伤及乡间草民!”陈秀才硬着头皮上前几步,对那钱将军请求道。
钱赫冷哼一声道:”早便该如此!你让村民奉好热食后,把所有房屋都让出来供军士休息。若应之甚恭,我军只暂歇一晚,明日便走。若有何不妥善处。。。“
不待钱赫说完,陈秀才忙接口道:”将军但请放心,我等这便去安排。“说完向身边诸人一使眼色,转身回村而行。
方行几步,身后钱赫突然喝止:”站住!他是何人?为何有伤在身?“钱赫马鞭所指的正是陈定山。
陈秀才几人闻言心中咯噔一响,陈秀才转身回道:”禀将军,此人乃村中猎户,时下山中偶有猛兽出没,前日里狩猎时不慎受伤,劳动将军过问!“
喔?钱赫正自狐疑,正待盘问一番,忽有军校后方来报:”报钱将军,侯爷中军已至村前两里,请将军速去迎接。“钱赫闻言不敢怠慢,向陈秀才几人摆了摆手,调转马头向来路奔去。
陈秀才几人暗抹了把冷汗,又向村中而行,路中陈秀才道:”定山有伤在身,且先扶老族长去祠堂主持大局,我去寻定州,尽力安抚村民,勿使生何事端才好!“
”那村中老少今夜里如何安歇?“陈厚德此时全没了主意,问道。
陈秀才道:“一挨生火将饭食热好,便将房屋全数让于他们,全村老少都去祠堂汇集,勿得遗漏一人!值此今夜之事,但求委屈保全而已,即便是站着捱过一夜也罢。”
老族长叹息一声,道:“哎!也只好如此了!”
一旁陈定山向陈秀才拱了拱手道:“今夜困局全赖先生拿主意了!”
陈秀才摆了摆手,三人便在路中分手而去。
靖北侯领中军接近村口时,大将钱赫迎至,将此地情形一一禀告。靖北侯坐于马上,全身仍旧裹挟在袍服之中,沙哑着声音道:“既已安排妥当,若无其他事情,便与本侯一同进村吧。”
钱赫躬身应是,便策马在一侧随行,说道:“侯爷,后军守备如何?可要末将去看看?”
另一侧苏文秀道:“钱将军勿忧!后军已将折冲要路深寨沟垒,有张并、孙涛二位将军驻防,当无大忧!此处竹山山道崎岖,不利北朝健骑驱驰,我军今夜或可安然一时。”
钱赫对苏文秀施礼道:“苏学士有此言,末将这便放心了!”
三人言谈间已进村,村民在陈秀才等人的安抚下渐渐平静,各家皆炊烟升起。数千军士虽将小小竹山村挤了个满满当当,但靖北军纪素来严整,待安顿下来后,军士们便自寻地方休息,即便是败军之中依然秩序井然。
进入村间小道后,靖北侯道:“传令全军,休得扰民滋事!但有干净的房间,先予受伤军士安顿。”
“是!”身后钱赫应道,向身后将官一努嘴,那将官会意,自行下去传令。
。。。。。。
陈林氏三人随纷乱的村民奔至家中,一进院子,便转身将院门栓上,再将陈未、采菱二人带至自己寝房之中。陈林氏对二人说道:“现今外面闹了兵乱,尚不知来的是何方兵马?你们两个去床下躲避,无论外间发生何事?都不许出来,也不许出声,听明白没有?”陈未与采菱也觉得紧张,依言点了点头。
于是陈林氏让两人钻到床下,又用箱物遮蔽好,刚将二人安顿完毕,院门已经被人锤得哐哐作响。“开门,开门,军爷们临时征用屋舍,若得再有延迟,爷们可要撞门了!”门外有人扯着破喉咙叫嚷道。
又听得村中民壮在外高呼:“各位乡亲!秀才先生说了,军爷们只是暂时借用个地方休息,要口热的吃食,大家休要惊慌,家中但有粮食,尽取出来便是。”村民本自心慌,听得秀才先生有所吩咐,才敢把院门打开。
陈林氏刚打开门,便有十数个军士打着火把一涌而入,惊得陈林氏连连退避,惶恐中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那破喉咙军校闯进院门犹自骂骂咧咧:“他娘的,磨磨蹭蹭这么久才开门,怕爷们生吃了你怎的。。。”说话军校约四十年许,右颊上一道刀疤,一脸蛮横模样,嘴中粗话还未说完,便一眼瞥见院中犹如受惊吓的兔子般瑟瑟的陈林氏。
那军校就着火光细瞧,便觉眼前一亮,心中暗道:“这穷乡僻壤之处竟有如此俊俏的妇人,娘的即便放在州府之中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啊!”于是嘴中的粗话再也说不下去,换做一幅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这位娘子,呵呵,你不要怕!俺们只是讨口吃食,讨扰娘子了!呵呵。”
旁边一军士忙打趣道:“我说马大疤子,你若要生吃了这位娘子,给俺留只胳膊可好?”一说引得周围军士一阵哄笑。
疤脸军校跳起一脚踢在那名军士屁股上,笑骂道:“去你娘的!就你这等嘬样子便是给你只胳膊,怕你也生受不起!滚一边去!”又转头对陈林氏道:“这位娘子休怕,这帮贼厮就这等贱样儿!俺们口渴了,娘子这里可否给些热的?”
陈林氏忙道:“有,有,军爷们请自便,奴家这就去烧水。”说罢逃也似的往厨房而去。一众军士看着陈林氏姣好的背影啧啧羡慕不已。
“都他娘的看什么看?一路厮奔到这里,穷骨头还没累散不是?都去屋里寻地方坐了。只有这半晚光景,待会儿吃饱了赶紧睡他娘的。”疤脸军校喝骂道。
陈林氏在厨房中烧好热水,又将米面煮上锅灶,其间又有一年轻村壮寻着她低声道:“婶子,秀才先生说了,咱们村民待侍奉好了这些军士后,全都去祠堂过夜,千万别留在家里!家中物事任得那些军士取用也罢。”陈林氏忙不迭答应。
待热食煮好以后,陈林氏又给那帮军士送去。那帮军士吃饱喝足,连日里劳顿奔波已久,困意上卷,纷纷寻着厢房挤挨着睡下,头一落枕鼾声便此起彼伏。
陈林氏收拾好便欲去祠堂与众村民汇合,心中正自念叨着要不要将两个孩子一齐带上?正在院中踌躇,间突兀却听身后有人说道:“娘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陈林氏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那位疤脸军校,忙回道:“家中厢房当要让与众位军爷,奴家自该去族中祠堂,免得打扰了军爷们休息。”
疤脸军校摇手笑着说道:“不打扰,不打扰,娘子说的哪里话?此处本是娘子家中,该说打扰的也应是我们才对。夜色已深,娘子又何须往别处去?你的厢房我也未曾让与那群肮脏厮汉们居住,里面正空着呢!娘子今夜便在自己房中歇息也罢。”说完便伸手来拉陈林氏。原来这疤脸军校见陈林氏貌美,又打听得是个孀居的寡妇,心中便起了别样心思,此时待得左右无人便来调戏陈林氏。
陈林氏惊呼一声急忙后退,怒嗔道:”军爷休得无礼!再如此奴家便要叫人了!“
疤脸军校呵呵一笑,逼近几步道:”你叫啊!这里都是爷的人,还怕你喊破喉咙去?乖乖随了爷便罢,若得惹怒了俺,便没有这般好颜色!“那军校沉着脸低声威胁,忽然看向陈林氏身后,诈作惊讶道:”侯爷!你怎么来了?“
陈林氏本受他惊吓,闻言忙回头看向院门,却又哪里有人?待要惊呼时,一只大手已将她口鼻捂住,身子也被那军校抱入怀中。陈林氏呜呜连声挣扎,却又哪里有那般力气?直被那疤脸军校向房中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