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恍然大悟,“我就说,为何楼里多了不少年纪尚小的姑娘,原来竟是这样来的。”
天动听得糊里糊涂,“瘦马怎么是姑娘了?”
桃夭耐着性子,为他解释起来,“这瘦马不是我们往常理解的那种,说的是那些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从小被人当做马驹般带回去养起来,满足那些喜欢小巧幼女的达官贵胄。瘦马不光光长得稚嫩美艳,从小还会学习各自房中密术,琴棋技艺,可谓是色艺双绝。养这些瘦马养得最出彩的,就在扬州那边,所以就有了扬州瘦马的名号。”
听到这种丑闻秘辛,天动不禁对杜远有些反感,却也不再插话,请酒老头继续说下去。
酒老头停顿片刻,继续说,“其实当时,也有人让杜楼主去请官府的人来,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杜楼主没有答应。如果这事一闹大,惊鸿楼肯定脱不了干系,恐怕一众姑娘都要被赶出来了。如果桃姑娘和公子真的想查这件事,我或许可以写下几个遇害花魁的名号给你们,剩下的事情,小老儿也无能为力了。”
酒老头写下了五六个姑娘的名字,都是前些年被抹去痕迹的花魁,两人去了官府中,拜托做公务的小吏翻看了户籍本,一行一行抄下了几人的资料。
只是因为官府户籍五年就一整理,加上杜远有心抹去,两人忙碌了一下午,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好拜托任职的官吏查找下当时的记录,有什么情况便告诉他们。
两人一边说话,走到惊鸿楼门口,突然迎面泼来一碗污血,两人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将将没有被波及。定睛一看,发现元凶居然是个娃娃脸的少年,神色呆愣地拿举着空碗,冲两人直勾勾地看着。
这时,少年身后走出来一个身着道服,手拿拂尘的中年男人,眉目间透着股贼眉鼠眼的样子,一看就心术不正。见这碗黑狗血没有泼到二人身上,道士用拂尘狠狠抽了少年一下,连连骂道,“废物,养你有何用,还不快给我推下!”
桃夭一看,发现惊鸿楼门前围满了人,冲着二人指指点点,而春妈妈和一众小花娘,则被人们围在中间,身上的衣物都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甚至还贴满了黄符。这道士一击不成,从怀里掏出符咒,嘴里飞快地念着,伸手就想往桃夭身上贴。
一下子拦下道士的动作,天动抓住他的手,接着用力握紧,疼得道士嗷嗷直叫。桃夭趁着这个时候,将哭做一团的春妈妈等人扶起来,担心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一个往日和桃夭关系甚好的花娘呜咽出声,一下子抱住了桃夭的胳膊,“桃姐姐,这个牛鼻子老道好生欺负人,他非说我们是妖怪,要将我们魂飞魄散哩!”
另外一个年纪尚小的花娘吓得够呛,只知道将双臂的袖子都掳起,白嫩嫩的手臂上全是一道道青紫,“那人不光向我们贴符,还将木剑抽我们,姐姐你瞧!”
这么被人欺负到头上,桃夭怒火中烧,转头看向天动,“小和尚,将他放了。”
飞快抽回手腕,道士连忙推到人群中间,神色怨毒地看着二人,说,“你这和尚,居然帮着这群毒妖行事,对得起你那九点戒疤吗!”
“小僧做事对得起佛祖,对得起良心,就不知道长做这些事情时,可记得自家穿得一身道服,跪的是那道陵祖师了?”天动毫不犹豫地回击。
道士被说的一噎,不再继续和天动说话,只是朝着后面围观的百姓道,“各位乡亲父老,你们也见到了,不是我张天师不愿意解救你们,是这阵法被这一男一女打破,失去了效力,这妖孽不日将又重现扶余啊!”
那些百姓显然被最近的吃脸案件弄得害怕,立刻响应起张天师的话,嚷嚷着要杀了这些女妖,免得又有无辜的人遇害。见张天师洋洋得意的样子,桃夭冷笑一声,站到了他面前,“你这老道,有什么本事,居然敢自称天师?你要是有胆量,不防与我们比试比试,你可答应!”
张天师一挥拂尘,哈哈大笑起来,“本天师出师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有人要同我较量。既然咱们是比法术,那就干脆来比个道破天命,怎么样?”
拉过了一旁木头样的少年,张天师继续说,“我这徒弟深得我真传,巧连神数,算今生测后世,全都在行,就让他替我和你们比比!”
感觉自己被人一推,天动一下子站到人前,接着就听见桃夭在后面底气十足地说,“这小和尚乃是东南大仙的大弟子,呼风唤雨,点石成金,无所不能,任你有什么招数,全都不会放在眼里!”
天动一听,顿时有些急了,自己哪里会这些玄术,念些经还差不多。桃夭闷声笑着,凑近他耳边轻声说,“别担心,这人耍不出什么阴招来,你只管说你的就好。”
看着天动耳朵红彤彤,桃夭无声一笑,随着他一同走到了楼内。
两方各自占了一桌,相对而坐,张天师为那少年掏出了许多玩意儿,铜钱,龟壳,签文,摆的桌前满满当当,反观天动和桃夭这边,却是干干净净。围观的人们见天动长得斯斯文文,觉得是有几分佛像,个个伸长了脖子,看他能够做出什么法来。那些花娘们也站到了桃夭二人身后,愤愤地瞪着对面的张天师。
这次的比试是三盘为限,两人各自挑了一人,在场的百姓自己又推出一人,以示公正。比赛开始,由那少年先测算。
第一个上来的男子是由张天师挑选的,一身华服,看上去家产殷实,不过样貌憨厚,不是那种奸人宵小之徒。少年将六枚古铜钱都塞到了龟壳中,交到了男子手里,让他用力摇晃,然后一一排列出来。六枚铜钱分别是正正正反正正,少年手指掐了两下,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天泽履卦,凤鸣岐山。凤落岐山闯四方,寓意大吉大利,失去联络的故人会来相会,出行有益,求财必准。”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纷纷惊叹一声,男子自己也吓了一跳,少年居然说的这样准。原来这男子叫陈德,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多年来寻找的幼弟近几日居然自己回到了家中,而且说在京城做了大生意,想让陈德带上家产也去京中合伙。只是家中的妻子一直不同意,也让陈德犹豫不已。
转向天动这边,陈德问道,“小师傅,你也认为我该出行求财吗?”
天动想了想,向陈德说,“施主今年已是而立之年,家中的老父和妻小都需要你一力承担,如果施主离家,试问家中当如何?况且施主食足衣暖,不必再去受那颠沛之苦,珍惜眼前才是要事。”
陈德一听,果然和妻子说得一样,想起家里刚刚及竿的幼子,顿时打定主意,好好留在家中。一番心结就此解开,陈德向天动好好作了个揖,转身离去。
不理会张天师的冷哼,桃夭唤上了第二个人。小花娘坐到了少年面前,面色不善地拿起龟壳,随手扔出了铜钱,是反反正反正正的摆法。少年眨眨眼,说,“雷泽归妹,缘木求鱼卦。求鱼须得水中求,树上求之万不通,哪怕你受尽辛苦,也是很难遂意,劳而无功。”
花娘听言,顿时脸色煞白,十指捏着帕子,活活纠成了一团。这花娘原本是扶余镇上一小户人家的闺女,原本在家中也定下了姻亲,许给了自幼长大的青梅竹马。孰料世事难料,因为父亲病重,年仅十五岁的花娘便自卖为妓,取了银子为父亲治病。
一晃三四年过去,花娘本以为余生就要这样度过了,哪知道那当日的未婚夫又寻来了这里,想要娶她为妻。虽然明知自己求不得,但花娘还是不舍得放下他,不知如何是好。如今这卦象说的明明白白,自己这一番心思根本就是镜中花,水中月,她这一身臭皮囊,哪里还配得上那夫郎了?
花娘掩面而泣,正准备立刻,却被天动唤住。柔和地冲她一笑,天动却不那么说,“姑娘,佛语有云,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若无心获得什么名利,心向往之又有何不可?即使日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果现在不去尝试一次,又如何知道这日后的种种呢。”
眼里的泪水不断打着转,花娘向后退了两步,深深向天动道了个万福,“多谢小师傅锦言,奴家心里已经明白了。”她要去找他,即使只能够做他一世贱妾,一世婢女,也好过今生今世两不相见。
“哼,哪个男人娶了你,真是连门头都要变成绿色了!”一旁的张天师恶毒地说,狠狠地剜了花娘一眼。
桃夭对他厌恶得不得了,冷冰冰地说,“天师真是佛口蛇心,出口伤人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周围的百姓听到桃夭的话,也纷纷谴责起张天师,惹得他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最后上来的是个挂着鼻涕的小孩儿,看上去都有十岁了,虎头虎脑的。这是扶余城里有名的傻童,见到人就知道嘿嘿笑,如今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家里的爹娘都为他愁白了头发。小孩儿也学着前两个人,摆开了铜钱,说来也巧,居然全是正面。
没有等少年开口说卦,一旁的桃夭突然开口,“此为乾卦,困龙得水。游龙困于渊中不得舒展,忽然天降大雨,随雷鸣而起,任意飞腾,是时来运转之兆。”
那少年没想到桃夭会接话,唬得一愣,见张天师看着自己,不住点点头,示意她说的是对的。孩子的爹娘也在场,听到桃夭这么说,欢喜得眉开眼笑,不住向着桃夭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