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愿意独坐在一隅，观看嵩山山峰上面那些白色的，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岩石。嵩山山崖突兀，雄伟险峻，在冬日里脱去了草丛的外衣之后显得萧索又坚硬，看上去很有风味。
这时候，我身后面一堆女人的攀谈，一句一句传到我耳朵里。
平时遇到这样的机会，一般是叶犁玄霜坐在我身边，搂着我攀谈。但是这次她在宫里带孩子，所以没有出来。我身边就只有服侍的紫陌女御和玉屏女御等。玉屏女御还是离我远些，只有紫陌是个贴心的，就坐在我旁边陪着我。
那些宫妃的话叽叽喳喳，似乎是在相互赞美，相互谈笑。话题却似乎从一件狐裘谈起。
“哼，算什么呢？”紫陌不服气说道，“故意和王后娘娘攀比呢！王后娘娘不是陛下刚刚赏赐了一件白狐的狐裘吗？那个擎月王后就穿了一件黄色的狐裘。按照礼法只有王后能用白狐，要不然她还堂而皇之穿白狐呢！”
按照我们周室的礼法，白色狐裘只允许天子穿戴。诸侯要穿黄色的，大夫要穿青色的。只是这种礼法现在谁还会遵从？我相信擎月王后是找不到白狐，所以只得穿了一件黄狐的披风。
“哎呀，这么好的皮毛！擎月王后是从哪里得到的？婢子也算是见过东西的，这么好的皮毛还是第一次见到呢！”一位宫妃奉承道。
“这算什么呀！你们还没有见到王后娘娘穿的那件白狐裘服呢！那才是天下至宝！要千年才能集成白狐腋下之裘制成，匆忙之中哪里就能得到？还好上次见了王后娘娘的狐裘，臣婢觉得好！襄王就动用了北边七个诸侯国的力量，为臣婢寻找上等的狐裘，这才制出了这件黄皮的上等狐裘。臣婢倒是不在乎这狐裘是什么样，倒是在乎襄王对臣婢的心呢！也就是臣婢一句话而已，他就肯这样费工夫！”
擎月王后娇滴滴说道。
“襄王后娘娘！襄王能这样对你也是应该的。谁不知道擎月娘娘是贤慧无比的。我们在宫里都听说了！襄王后娘娘到处寻访美人，精挑细选迎回宫里，每日侍奉襄王。这样贤德的王后，襄王能不欢喜吗？”渌姜夫人开口夸赞说道。
原来，渌姜夫人是和她坐在一起的。擎月王后有如此贤德，渌姜夫人想必赞赏不已，忍不住赞叹两句，彰表一番。
“哎呦！这不是做王后娘娘的本分吗？”擎月王后因为被如此当众赞美，声音一下子提高起来，又兴奋又激动。
“渌姜夫人您是不知道！您在王宫里，四面八方诸侯进奉多少公主、美人过来？陛下自然是不会缺的。可是本宫刚刚到夏宇宫，那是什么情况？宫里除了女御，只有刚刚册封的几个女嫔，还都是王爷不如意的。有个夫人还刚刚打发走了，后宫那个冷清啊！”
擎月王后说到“冷清”两个字，长长叹了一口气。那说话的情景，让所有的人都感慨伤感：原来叱咤风云的襄王后宫，竟然有这么悲凉、凄惨。
“身为一宫之主，你们说，怎么能让自己的夫君过上这样的日子？襄王每天出去征战，会盟，那么多的国事要治理，有多少辛苦啊！回到宫里还不该有几个美人让他称心如意？所以本宫就命人四处搜罗，年轻貌美的，才华横溢的，只要有，本宫就不惜万金去求。如今夜夜侍寝都是崭新的美人，这才是本宫的职责所在，是不是？襄王能不满意吗？所以本宫就说想要个狐裘，襄王就四处张罗为本宫准备。也是为了这个贤惠的好处。”擎月王后说道。
“所以说嘛，”一个宫妃说道，“女人嘛，贤慧一点也不吃亏！擎月王后能够识大体，有容德，才会如此得到襄王的垂爱！想当初……”
那位宫妃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就立刻被人遮挡制止了。她想说的想当初的那个妒妇就坐在她前面不远处。
“唉，有些话呀，我还是想说说！这都是没规矩的事！”这是渌姜夫人的声音了。
渌姜夫人已经当面劝谏我了。我没有采纳。所以她心里的愤懑郁郁之声，忍不住要借此机会发出来了。
“夫人！听说王宫里面，现在也是一人专宠呢！”一位宫妃接她的话茬。
“是！过去都说陛下冷面冷心，现在冷心是不知道，冷面也看不到了！整个王宫就是关雎宫的天下！自从昭和王后册封，陛下就被一个人霸住了！后宫谁也别想分一点光辉出来！”渌姜夫人尖刻说道。
“有这么厉害吗？”那位宫妃简直不相信。
“你们是不知道！陛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废妃而已！被襄王驱逐出宫的，后来不知怎样被陛下迎娶到宫里了！单单迎娶也就算了！可是废妃册封王后，你们听说过吗？册封个夫人、女嫔、世妇什么的还说得过去，直接册封王后！还当成宝贝一样！陛下整个心都被迷住了！”不知道哪位宫妃、还是女御尖刻说道。
“陛下宠爱王后！那也算了！谁心里没有个喜欢的？可是身为王后，后宫之主，母仪天下！这么多姊妹们都不管不顾，专宠无忌，真是凉了姊妹们的心了！就是礼法上也说不过去！不给陛下进献一个美人也就算了，最起码也劝陛下按礼法御幸后宫吧。可是这个，是一点都不容的。”这是渌姜夫人的愤慨之语。
我们先前有段时期感觉还不错。那时候我拯救了她一命，她心里感激我。也真心给我进言。可是现在，她对我的不满再次爆发了！
我夺了她的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如此践踏礼法的做法也让她受不了。她是礼仪之邦出来的人，处处封礼法为圭臬的。我践踏礼法就是践踏了她心里神圣的东西。她的冷笑和尖刻，都是出于对这种神圣东西的捍卫。
我有时候也会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和别人不一样？擎月王后夜夜把美人送到襄王床上的时候，人家心里就不嫉妒吗？为什么人家能当成一种贤慧豁达、有容量的德行，而在我这里就是一种屈辱和无法忍受的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