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鹊扑扇了几下翅膀,绝望得悲鸣了一声,终究还是没能飞起来。
它已经能够感觉到身后那巨大的轰鸣,它已经知道自己与死亡相距不太遥远。
它再一次奋力展翅,黑色的羽毛纷纷扬扬掉落而下,像一支死亡舞曲的点缀。
慢慢的,翅膀居然重新充了血,乌鹊看到了希望。它的悲鸣转而高亢,仿佛是为了迎接阳光,它的爪子离开了地面,双翼恢复了飞翔时应有的正常频率。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只拥有足够经验的老鸟,即便受了伤,只要在威胁下,强大的求生意识加之丰富的逃命经验,继续活下去是不成问题的。
高亢变为了得意。鸟生还能多姿多彩的继续下去。
生命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快,一切看起来重新回到了正轨。
嗯,只是看起来。
“轰——!”
一团掩盖了整个明亮天空的黑暗忽而降落,伴随着足以引发强烈地震的轰鸣声,将乌鹊的生命之歌弦断音崩,完全得戛然而止。
乌鹊再也不能飞起来了。
它被一只巨大粗壮的蹄子碾压成粉末。粉的不能再末。
反观那只蹄子,却丝毫没有反应,于它来说,这种低等微小的生物,即便踩死,也毫无触感可言。就像是人类一脚下去踩死的那些微生物中的一只罢了。
蹄子是灰色的,非常庞大。庞大到犹如高塔的地基,庞大到近百人一起展臂环抱才能圈住的地步。
至于这只蹄子主人的庐山面目,则必须要站在山岳上才看到。
通体浅灰色,几百米长的象鼻象牙,几百平方米宽广扑扇的象耳,以及更加庞大无匹的身躯。宛若一座巨山,它缓缓的在群峰间行走着。每踏出一步,地面都在颤抖,生物都被碾压。
它曾经被称作巨象。可是当人们发现一个“巨”字完全无法说明它的庞大以后,便称呼其为山岳象。
人们站在它的脚下,宛若蚍蜉一群,渺小到可笑的境地。但如若人们站在它的背上,那就是别样一番情景了。
拉斯多斯山岳象。它的背上建立着一座城堡。
不知是多少人花费了多少年的功夫,在它的背上用了怎么样的方法凭空建立起这样一座城堡。
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这座城堡在象背上屹立百年,却依旧完好无损。
尖顶的高塔上响彻着“铛铛”的钟鸣,声音浑厚而富有感染力,仿佛是对什么在进行着召唤,又好像是对山岳象下达的指令。
城堡中心的圆顶主楼被金色阳光沐浴着。亮丽堂皇的落地玻璃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男人负手而立,站在落地玻璃前,眺望镶着金边的云端。
【孤握天下,复何所求?悠悠苍生,无可敌手,人生至此,尚有何乐?】
男人的侧脸被阳光勾勒的有些虚幻,只有他眉间深深的孤寂清晰的浮现出来。
被凡人们仰望之人的烦恼,身为凡人,是根本无法懂得的。
时,西元历五百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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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着暴雨的深夜,雨水混着血水浸染了一地。头颅比作西瓜,咕咚的滚落在地上。西瓜上的表情,是凝固着的惊恐。男人女人小孩老人凄厉的惨叫和哀嚎更是此起彼伏。
——这是一般情节中惯用的屠杀场景。
可现实,却和这些场景大相径庭。
暴雨,刚刚停歇。
狂风,猛烈如旧。
一群男女老少互相依靠在一起。除却尚不知世事便将行死去的婴儿还在啼哭着,其他的人们纷纷沉默,用坚毅的眼神看着面前那些穿着灰色衣袍的人。
穿着灰袍的共有6人。他们全身被毫无特点可言的衣服遮蔽,露出的双眸带着或悲伤、或怜悯、或平淡、或冷漠、或兴奋、或疯狂的眼神看着这群已知己命将终的人。
“把他给交出来!那样,我们不会动手对付你们。”
“我早已说过,我们的使命,便是好好的保护他。除非跨过我们的尸体,否则,休想找寻到他。”
“这样么?你们真的愿意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无稽之谈而浪费自己的生命?甚至是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就这样死去?”
“你们不也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无稽之谈而来的么。”
“那么说来,你们真的做好了死的觉悟?”
“大不了一死。我蚀刻家族之人,岂会惧怕!?”
“愚蠢啊,愚蠢......”
“你也觉得以死要挟我们,这样做很愚蠢么?”
“不,我是说你们。”
“怎么?”
“你不知道吧。在他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派人追踪上去了。如果你愿意实话实说,或许还能留几条命。可现在,你们都得死,他...自然也不可能活下去了。”
“......!”
“说不出话了吧?当发现自己的死完全没有任何价值的情况下,再不怕死的人,也会害怕的——因为你们的不畏惧,完全是构建在认为自己的死会有价值这一动力上的,我想我没有说错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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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
“嘚嘚!嘚嘚!”
马车破开了层叠的怒风一路疾驰。
骏马在马夫的鞭策下,撒开四蹄奋力狂奔。它们或许也知道,小主人正面临着莫大的危险。
坐在颠簸的马车中心神不宁的,是一个看上去7、8岁左右大小的男孩。他不断捏着自己的手指,努力克制内心恐慌的心境。
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一层一层一丝一丝缠缠绕绕爬上他的心头。为了抑制这种情绪,小男孩悄悄从马车的窗口探出了头。
他看到两边的树木在以极快的速度倒退,极速旋转的车轮不时溅射出一米多高的土泥。前方灰暗雾蒙一片,仿佛他这项看不到曙光的任务。
就在此时,阴霾的天空中忽然划过了一道雷光。瞬间将这片区域照的如同白昼
轰隆!
“吁——!”被雷光惊吓了的两匹骏马高抬前腿,仰面翻倒在地,泥泞飞溅。
车夫也跟着一起重重的摔在泥泞坑洼的小路上。
颠簸也随着停了下来。
小男孩感觉到了异常,撩开门帘往外看。
他看到一道闪光从天降下,击打在马车面前的泥土上。随后在雾霭中,隐约可见一个穿着灰袍男子的背影。
小男孩自然知道灰袍人意味着什么,他赶紧拉下门帘,躲在马车的角落里,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灰袍人转过身,看向这辆马车,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
“终于还是被我找到了,你注定无法逃脱了。即便那传说是虚构的,为了安全起见,孩子,你还是得死啊......”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非常大,缩在马车里的小男孩能够清晰的听到。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成为了诱饵,成为了必要的牺牲品。小男孩忽然不怎么害怕了,反正是死定了。相反,他忽然怨恨起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家族,他忽然觉得上天真的很不公平,为什么自己就要承受如此的伤害?为什么自己就要面对如此的死亡?
灰袍男撩开门帘,往里面看去的时候,发现马车里只有一名7、8岁左右的小男孩。
“该死的...被摆了一道!”
灰袍人愤愤的说了一句后,他却看到小男孩眼神中并无恐惧知情,而满是愤怒,满是仇恨。
灰袍人立即明白了什么,他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以他自认为柔和的方式轻声说道:“我很中意你的眼神。要跟我走么?”说着,他伸出了另一只手来,看着男孩。
男孩略一沉默,他的眼神并没有丝毫改变,可是冰冷的小手,却毫不犹豫的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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臂弯里抱着的婴儿正甜甜的睡着,完全不受马车颠簸的干扰。女人盯着这个冒出鼻涕泡的小生命,内心中的伤痛和担忧隐隐覆上了一层温暖。
这个小生命将成为她的希望,成为她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女人心中明白,切不可把他推进复仇的怒火。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快乐的成长,能够安稳的过完一生。
可如果那传说是真的,这个孩子的一生,注定无法平凡。
一思及此,女人再次深深的锁上了眉头。
为了抚平内心各种糟糕的心绪,她拉开马车的窗帘,探头看向外面。
天空的阴霾已经挥散,风停雨歇。黎明慢慢把夜幕挤走,雨后的空气中掺杂了泥土的芬芳,格外清爽。
不知情的人实在想象不到没多久前这里还是暴风骤雨闪电交加的黑夜。
唯独远方山口的殷红霞光,似乎昭示记录着一场血腥屠杀的落幕。
历史记载,近10年间迅速崛起的蚀刻家族全族遭到屠杀,无一活口,无一幸免。
时,西元历1779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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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写了楔子。之后会陆续把之前十几万字的章节做修正!虽然是项蛮浩大的工程,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