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石碐举刀向何欢砍去,却听“当啷”一声脆响,手中佩刀落在地上。
石碐不知嘛事,回头去看,却见洪大嫂、于谦、孟洋三人从林子深处走了出来,毋庸置疑,打落佩刀的是洪大嫂的乾坤双棒槌。
石碐瞠目结舌,洪大嫂已经说了话:“大哥勿杀公人,两个公人尽管可恶,可杀了他们,谁上兴元府讨回回复文牒?”
孟洋接上话:“张子论家人行贿两个撮鸟,被老孟看到了,老孟要杀撮鸟,于哥和大嫂就是不允!”
于谦道:“我们三人一路跟在兄弟后面,怕的就是你遭他们暗算,没成想赤松林一头金钱豹搅翻了阴谋诡计,看来这是天意!”
于谦这么说着,顿了一下,道:“兄弟既然刺配兴元府,就不能杀了公人,倘若杀了,官府的捉拿文书就会遍天下贴满,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朝廷重犯……”
石碐长叹一声:“没想到这个鸟法度这般啰嗦?要知这样,还不如安安稳稳在青云山打柴为生……”
几个人说了一气话,见那日头已经跌窝,洪大嫂道:“天将黑去,我们不能在荒山野岭过夜,得找个客栈打寝落脚……”
六人重新上路,走没多远,洪大嫂却见何欢、游慈贼眉鼠眼,东张西望,心中似乎有鬼。
洪大嫂怒起,瞅见路边一棵碗口粗的树枝,一棒槌将其拦腰打断,目视何欢、游慈道:“尔等脑袋有这棵树坚硬吗?”
何欢、游慈不知嘛事,见洪大嫂满脸杀气,只是叩头求告:“女爷爷,小人的脑袋哪有树木坚硬,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出来呀……”
洪大嫂在鼻子里哼哼两声,拿棒槌指着何欢、游慈道:“你俩还有甚么隐瞒的事情姑奶奶?不老实,就拧下脑袋做夜壶!”
何欢见说,知道洪大嫂看见他俩时才东张西望了,便就鼻一把泪一把地哭诉起来:“小子不敢隐瞒,小子甚么都说……”
游慈接上话:“临行前,张子论家人对我俩说,我们走到那里,他们跟到那里;我俩刚才四处观望,是想看看这些人跟没跟着我们……”
于谦见说,不无警觉,道:“我们一路跟着石碐兄弟,没提防有人跟着我们,真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孟洋哈哈大笑:“老孟的龙虎三节鞭早就想吃荤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洪大嫂略一思忖,询问游慈:“你知道跟在我们后面的人有多少?领头的姓甚名谁……”
游慈见问,“噗通”一声跪在洪大嫂面前,拉着泪声道:“女爷爷,您饶了小人吧,小人倘若知道跟在后面的人是谁,还东张西望,四处瞅看干吗……”
洪大嫂踢了游慈一脚,骂道:“什么狗屁男人,一句话未说完,就下三次跪,起来起来快起来!”
游慈提心吊胆爬起身子,洪大嫂对于谦几人道:“不管跟踪的人是狼是虎,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再说……”
一直没说话的石碐这时候道:“看来洒家刺配兴元府,两下里都费了不少心计……”
洪大嫂白了石碐一眼,道:“你以为啦?大哥的事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几个甚至几十个、上千人的事……这叫什么来着?用吴玠的话说,这叫阶级斗争;吴玠说阶级斗争是一个伟人总结的,这个伟人说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
于谦和孟洋见洪大嫂用吴玠说过的话说事,禁不住哈哈大笑……
几个人走过两座山头,转了三个大弯,远远看见一簇屋舍,却是一个市井,约有五七百户人家。
洪大嫂站在高头去看,见夕阳西下后的市井倒还热闹,也有卖肉的;也有卖菜的;也有酒肆、面馆;更有堂子、客栈。
便对于谦几个人道:“前面一定有打寝歇脚的地方,大家加把力气,到了那里,就能吃饭、歇脚……”
几个人加快步子,来到市井,只见街头的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度官船”!
洪大嫂觉得这名字好拗口,便拽住一个过路的人相问:“乡党,这市井为什么叫度官船……”
被拽者是个农夫,见洪大嫂身强体壮,好似罗汉,身上披着铠甲,手里拎着棒槌,以为要打劫他,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洪大嫂推了那人一把,骂道:“老木头,榆木疙瘩!”
农夫见洪大嫂松开他,头也不敢回地逃跑了,一个肩搭白帕儿的小二却笑嘻嘻走上前来。
小二30多岁年纪,长得活眉活眼,见了洪大嫂,先是嘿嘿一笑,尔后唱个肥喏,道:“夫人是问我们这里为什么叫度官船是不?”(这小二就是后面纵火烧毁阁楼的皮二,皮二是张子论的管家)
洪大嫂见小二脑袋干瘪,油头粉面,不惊不诧,便道:“是啊,莫非你知道?”
小二不做回答,却将洪大嫂、于谦、孟洋、石碐、两个公人打量一番,道:“几位爷是走远路的吧?从哪儿来,上哪里去!”
洪大嫂看了小二一眼,道:“问这么多干么,想打劫不成……”
小二嘿嘿一笑,道:“女爷爷开甚玩笑,小的手无缚鸡之力,岂能打劫夫人这样壮实的女爷爷!”
小二顿了一下,接着道:“小人是玉皇阁伙计,天色将晚,几位爷就住小人家的玉皇阁吧?玉皇阁设备一流,招待上乘,收费绝对便宜……”
孟洋用肩头撞撞小二,大声豪气地问:“你那地儿叫玉皇阁?”
小二看看孟洋,道:“是呀,叫玉皇阁!”
孟洋道:“是人住的地儿吗?怎么起这个名儿!”
小二嘻嘻笑道:“看这位爷说的,不是人住的地儿还是什么住的地儿?”说着,勾勾脑袋,摇头晃脑:“玉皇阁这名儿神气?能住玉皇阁的人定成玉皇大帝……”
洪大嫂见小二满嘴跑马车,瞪了他一眼,道:“胡吹冒聊甚?还不带我们过去打点……”
小二见说,屁颠屁颠唱个肥喏,前头领路,洪大嫂拽了他一把,道:“你这二糊子丢三落四?民妇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小二手摸脖颈打个思量,道:“噢噢噢,是不是度官船那事儿?”
说着,一本正经地叙述起来——度官船这地儿原叫大关河,只因和范仲淹范正文公有干系,后来就叫度官船了。
小二手舞足蹈,畅谈大关河改名度官船的由来。
却说那一年大关河洪水暴涨,一二十天不见退去,河上几座桥梁全被洪水淹没;河南岸的粮食运不到北岸;河北岸的食盐送不到南岸,官吏、百姓叫苦连天。
就在这时,范正文公奉朝廷之命前往边境平息西夏李元昊叛乱,走到大关河南岸,被洪水挡住去路。
眼见和西夏人决战的日子越来越近,暴涨的河水却没有退去的迹象,范正文公急似热锅之蚁。
这天中午,范正文公站在河岸边看了一阵洪水,突然诗兴大发,返回寝室作了一首词:
碧云天,黄叶地。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
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范正文公这首《苏幕遮》的词写在一张宣纸上,写完后揣在怀里又去观去看河水,见那洪水还是浊浪滔天,吼声不断。
范正文公气恼,掏出随身携带的词句抛进河水之中。
须臾间,洪水退去,河面平静,那张写着词句的宣纸变作一条小船,停靠范正文公脚下。
范正文公喜不胜喜,身子一跃跳上小船,小船载着他去了对岸。
范正文公按时到达军营,部署了和西夏人的战役,打得李元昊丢甲撂盔……
小二一边叙说着,一边将洪大嫂几人领进玉皇阁。
洪大嫂搭眼去看,果然见这里环境优雅,设备齐全,便要了位于三楼的“飞云居”、“度官居”、“翠微居”三间客房打寝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