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隆元年,以后党应坐,而太平公主为言,出为晋州刺史,治有名。默啜遣大臣来朝,见至忠我风采,逡巡畏俯,谓人曰:“是宜相天子,何乃居外乎?”太平浸用事,至忠乃自附纳,且丐还,主以至忠子任千牛死韦氏难,意怨望易动,能助己,请于帝。拜刑部尚书,复为中书令,封酂国公,乃参主逆谋。先天二年,主败,至忠遁入南山。数日,捕诛之,籍其家。
至忠始在朝,有风望,容止闲敏,见推为名臣。外方直,纠擿不法,而内无守,观时轻重而去就之。始为御史,桓彦范等颇引重。五王失政,更因武三思得中丞,附安乐公主为宰相。及韦氏败,遽发韦洵垄,持其女柩归。后依太平,复当国。尝出主第,遇宋瓃,瓃戏曰:“非所望於萧傅。”至忠曰:“善乎,宋生之言。”然不能自返也。娣嫁蒋钦绪,钦绪每戒之,至忠不听。叹曰:“九世卿族,一举而灭之,可哀也已!”不喜接宾客,以简俭自高,故生平奉赐,无所遗施,及籍没,珍宝不可计。然玄宗贤其为人,后得源乾曜,亟用之,谓高力士曰:“若知吾进乾曜遽乎?吾以其貌言似萧至忠。”力士曰:“彼不尝负陛下乎?”帝曰:“至忠诚国器,但晚谬尔,其始不谓之贤哉?”
弟元嘉,工部侍郎;广微,工部员外郎。
卢藏用,字子潜,幽州范阳人。父璥,魏州长史,号才吏。藏用能属文,举进士,不得调。与兄徵明偕隐终南、少室二山,学练气,为辟谷,登衡、庐,彷徉岷、峨。与陈子昂、赵贞固友善。
长安中,召授左拾遗。武后作兴泰宫於万安山,上疏谏曰:“陛下离宫别观固多矣,又穷人力以事土木,臣恐议者以陛下为不爱人而奉己也。且顷岁谷虽颇登,而百姓未有储。陛下巡幸,讫靡休息,斤斧之役,岁月不空,不因此时施德布化,而又广宫苑,臣恐下未易堪。今左右近臣,以谀意为忠,犯忤为患,至令陛下不知百姓失业,百姓亦不知左右伤陛下之仁也。忠臣不避诛震以纳君於仁,明主不恶切诋以趋名于后。陛下诚能发明制,以劳人为辞,则天下必以为爱力而苦己也。不然,下臣此章,得与执事者共议。”不从。
姚元崇持节灵武道,奏为管记。还应县令举,甲科,为济阳令。神龙中,累擢中书舍人,数纠驳伪官。历吏部、黄门侍郎、脩文馆学士。坐亲累,降工部侍郎。进尚书右丞。附太平公主,主诛,玄宗欲捕斩藏用,顾未执政,意解,乃流新州。或告谋反,推无状,流髈州。会交趾叛,藏用有捍御劳,改昭州司户参军,迁黔州长史,判都督事,卒于始兴。
藏用善蓍龟九宫术,工草隶、大小篆、八分,善琴、弈,思精远,士贵其多能。尝以俗徇阴阳拘畏,乖至理,泥变通,有国者所不宜专。谓:“天道从人者也。古为政者,刑狱不滥则人寿,赋敛省则人富,法令有常则邦宁,赏罚中则兵强。礼者士所归,赏者士所死,礼赏不倦,则士争先,否者,虽揆时行罚,涓日出号,无成功矣。故任贤使能,不时日而利;明法审令,不卜筮而吉;养劳贵功,不祷祠而福。”乃为《折滞论》以畅其方,世谓“知言”。子昂、贞固前死,藏用抚其孤有恩,人称能终始交。始隐山中时,有意当世,人目为“随驾隐士”。晚乃徇权利,务为骄纵,素节尽矣。司马承祯尝召至阙下,将还山,藏用指终南曰:“此中大有嘉处。”承祯徐曰:“以仆视之,仕宦之捷径耳。”藏用惭。
无子。弟若虚,多才博物。陇西辛怡谏为职方,有获异鼠者,豹首虎臆,大如拳。怡谏谓之鼮鼠而赋之。若虚曰:“非也,此许慎所谓鼨鼠,豹文而形小。”一坐惊服。终起居郎,集贤院学士。
韦巨源,与安石同系,后周京兆尹总曾孙。祖贞伯,袭郧国公,入隋,改舒国。巨源有吏干,武后时累迁夏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其治委碎无大体,句校省中遗隐,下符敛克不少蠲,虽收其利,然下所怨苦。坐李昭德累,贬鄜州刺史。累拜地官尚书。
神龙初,以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时要官缺,执政以次用其亲,巨源秉笔,当除十人,杨再思得其一,试问余授,皆诸宰相近属。再思喟然曰:“吾等诚负天下。”巨源曰:“时当尔耳。”是时虽贤有德,终莫得进,士大夫莫不解体。会安石为中书令,避亲罢政事。
寻迁侍中,舒国公。韦后与叙昆弟,附属籍。武三思封户在贝州,属大水,刺史宋瓃议免其租,巨源以为蚕桑可输,繇是河朔人多流徙者。景龙二年。韦后自言衣笥有五色云,巨源倡其伪,劝中宗宣布天下,帝从其言,因是大赦。巨源见帝昏惑,乃与宗楚客、郑愔、赵延禧等推处祥妖,阴导韦氏行武后故事。俄迁尚书左仆射,仍知政事。帝方南郊,巨源请后为亚献,而自为终献。及临淄王平诸韦,家人请避之,巨源曰:“吾大臣,无容见难不赴。”出都街,乱兵杀之,年八十。
睿宗立,赠特进、荆州大都督。博士李处直请谥为“昭”,户部员外郎李邕以巨源附武三思为相,托韦后亲属,谥“昭”为非。处直执不改,邕列陈其恶,不见用,然世皆直邕。韦氏自安石及武后时宰相待价、巨源皆近亲,其族至大官者,又数十人。
赵彦昭,字奂然,甘州张掖人。父武孟,少游猎,以所获馈其母,母泣曰:“汝不好书而敖荡,吾安望哉?”不为食。武孟感激,遂力学,淹该书记。自长安丞为右台侍卿史,著《河西人物志》十篇。
彦昭少豪迈,风骨秀爽。及进士第,调为南部尉。与郭元振、薛稷、萧至忠善。自新丰丞为左台监察御史。景龙中,累迁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金城公主嫁吐蕃,始以纪处讷为使,处讷辞,乃授彦昭。彦昭顾己处外,恐权宠夺移,不悦。司农卿赵履温曰:“公天宰,而为一介使,不亦鄙乎!”彦昭问计安出,履温乃为请安乐公主留之,遂以将军杨矩代。睿宗立,出为宋州刺史,坐累贬归州。俄授凉州都督,为政严,下皆股栗。入为吏部侍郎,持节按边。迁御史大夫。萧至忠等诛,郭元振、张说言彦昭与秘谋,改刑部尚书、封耿国公,实封百户。
彦昭本以权幸进,中宗时,有巫赵挟鬼道出入禁掖,彦昭以姑事之。尝衣妇服,乘车与妻偕谒,其得宰相,巫力也。於是殿中侍御史郭震劾暴旧恶。会姚崇执政,恶其为人,贬江州别驾,卒。
和逢尧,岐州岐山人。武后时,负鼎诣阙下上书,自言愿助天子和饪百度。有司让曰:“昔桀不道,伊尹负鼎于汤;今天子圣明,百司以和,尚何所调?”逢尧不能答,流庄州。十余年,乃举进士高第,累擢监察御史。
突厥默啜请尚公主,逢尧以御史中丞摄鸿胪卿,报可。默啜遣贵近颉利来曰:“诏送金镂具鞍,乃涂金,非天子意。使者不可信,虽得公主,犹非实,请罢和亲。”欲驰去,左右色动,逢尧呼曰:“我大国使,不受我辞,可辄去。”乃牵持其人谓曰:“汉法重女婿而送鞍具,欲安且久,不以金为贵。可汗乃贪金而不贵信邪?”默啜闻曰:“汉使至吾国众矣,斯食铁石人,不可易。”因备礼以见。逢尧说之曰:“天子昔为单于都护,思与可汗通旧好,可汗当向风慕义,袭冠冕,取重诸蕃。”默啜信之,为敛发紫衣,南面再拜称臣,遣子入朝。逢尧以使有指,擢户部侍郎。坐善太平公主,斥朗州司马,终柘州刺史。逢尧诙诡,当大事敢徼福,故卒以附丽废,然唐兴奉使者称逢尧。
赞曰:异哉,玄宗之器萧至忠也,不亦惑乎!至忠本非贤,而寄贤以奸利,失之则邀利以丧贤,姻艳后,挟宠主,取宰相,谋间王室,身诛家破,遗臭无穷。而帝以乾曜似之,遽使当国,是帝举不知至忠之不可用,又不知乾曜之所可用也。或称帝不以罪掩才,益可怪叹。呜呼!力士诚腐夫庸人,不能发擿天子之迷,若曰“至忠贤於初,固不缪於末;既缪於末,果不贤於初。惟陛下图之”,如是,帝且悟往失而精来鉴已。其后相李林甫、将安禄山,皆基于不明,身播岷陬,信自取之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