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可是我一生中大喜的日子,”他不停地格格地笑着,“我已了解了两桩案子。我一定要教训一下这里的人们,这儿竟还有不怕打官司的人呢。我已证实了有一条公路整整穿过老米多吞的花园的中心,咱们得教训教训这帮大人物了,让他们知道,不能随便践踏平民的权利!我还封闭了一片弗恩·沃西家的人常去野餐的树林,我不能让他们随处乱钻乱扔。
华生大夫,我真是太高兴了。”
“您得到什么好处了吗?”
“什么也没有,我感到骄傲的就是做这件事时,没有考虑到个人的利益。
我的行为完全是由对社会的责任感所推动的。譬如说,弗恩·沃西家的人今晚就有可能把我扎成草人烧掉,上回他们这样做时,我就报告了警察,可是县里的警察真丢人,他们没有保护我。弗兰克兰对女王政府的诉讼案,不久就会引起社会上的注意了。我告诉过他们,他们那样对我总有一天要后悔的,我的话果然应验了。”
我问道:“怎么就能这样呢。”
老头自命不凡地说:“本来我要告诉他们一件迫切要知道的事。可是,我不会帮助那些坏蛋的。”
我本来一直想找个脱身的借口,不想听他闲扯,可是我又希望多听一些。我很清楚这老顽童的怪脾气,只要你一表现出强烈的兴趣,他就会产生怀疑不再说了。
“那是一件偷猎的案子吧?”我装作漠不关心地问道。
“老兄,是一件比这重要得多的事啊!沼地上那个犯人怎么样了?”
我吃了一惊,“您知道吗?他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我能帮助警察把他抓住。您没想过抓这个人的办法就是先找出他从哪里弄到食物,再根据这条线索去找到他吗?”
我听了他的话很有些纳闷,问道:“您是怎么知道他在沼泽地里呢?”
“我亲眼看见过那个给他送饭的人。”
我替白瑞摩担忧起来。被这样一个好管闲事的老头抓住把柄,可是件令人心烦的事。可是他接着说的话让我的心平静下来。
“您知道吗?他的食物是一个小孩给他送去的。您感到吃惊吧?我每天都从屋顶上的那架望远镜里看到他,他每天都在同一时间走过同一条路呢。”
还好,我抑制住了自己对这件事的兴趣。一个小孩,白瑞摩曾说过,那个人是由一个小孩给送东西的。弗兰克兰发现的是他的线索,而不是那逃犯的线索。如果我从他那里了解到更多的事,就可以不用疲惫不堪地去追踪了。我还得必须对此保持淡漠态度。
“我想那可能是个沼地牧人的儿子在给他父亲送饭吧。”
我没料到我的话竟让这老顽固冒起火来。他两眼满是恶意地望着我,灰白的胡子像猫一样,他指着外面广袤的沼地说:“先生,您看到那边黑色的岗岩了吗?您看到远处那长满荆棘的矮山了吗?那是整个沼地里岩石最多的部分。难道那是牧人们落脚的地方吗?”
我依着他的意思回答,我是因为不了解情况才那样说的。我的服输,让他高兴得话多了起来。
“先生,您可以相信,我是在有充分理由和根据时,才提出一个肯定的意见的。我一再地看到过那孩子拿着他那卷东西,每天一次……等一等,华生大夫,是我眼花呢,还是在那山顶上有什么东西在动呢?”
大约有几里远的样子,在暗绿的和灰色的背景衬托下,我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小黑点。
“先生,来呀!”弗兰克兰边喊边向楼上冲去,“您亲眼看看,然后再判断吧。”
那望远镜是一个装在一只三脚架上的庞大的仪器,放在平坦的铅板屋顶上。弗兰克兰把眼凑了上去,兴奋地喊着:“华生医生,快来,不要等他过了山呀!”
果真,一个肩上扛着一小卷东西的孩子,正费力地慢慢向山上走着。当他走到最高点时,一瞬间我看到了那个衣衫不整的陌生人。他向四周鬼鬼祟祟地望着,像是怕被人跟踪。后来就不见了。
“哈,我说得没错吧?”
“看上去那个小孩像有什么秘密使命。”
“至于是什么使命,就连一个县里的警察也能猜出来,可我谁也不想泄露,华生大夫,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我听您的。”
“他们对待我太不像话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帮警察的忙的。他们要管的是我本人,而不是那群混蛋要烧掉的草人。华生,来继续庆祝我取得的胜利,您不要走哇!”
我谢绝了他的一切恳求,并婉拒了他要陪我散步回家的想法。在望得见我时,我一直顺着大路走,然后我突然离开大道,穿过沼地,向那孩子消失的那座山上走去。我今天碰上这么好的运气,绝不能因为缺乏精神和毅力错过命运之神送到眼前的机会。
在我抵达山顶时,太阳已经就要落下去了,脚下的山坡向阳的一面变成了金绿色,而另一面则完全被灰暗的阴影笼罩了。在极远的天际线上,呈现出一抹苍茫的暮色,在暮色中突出的就是奇形怪状的贝利弗和维克森岩岗。在无边无际的大地上,毫无动静。一只灰雁或许是一只海鸥在高高的天空上飞翔。在广大无边的苍穹和荒芜的大地之间,它和我就好像是这里仅有的生物了。荒漠的景色,孤独的感觉和神秘而又急迫的使命让我不禁打起寒颤来。
就在我下面的一个山沟里有一些环绕成圈的古老石屋,中间有一栋能使人免于日晒雨淋的屋顶。我一看到它,心跳就不由加快了,这一定是那个人的藏身之地。我的脚终于踏上了他那藏身之所的门槛了。
我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近小屋时,找到了斯台普吞高举着捕蝶网缓缓走近落稳了的蝴蝶的感觉。
这地方确实被用作居住之所。乱石之间有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通向破烂得要塌的、当作门用的开口。那个神秘的人一定藏在这里,现在说不定他在沼地里游荡呢。冒险的感觉让我大为振奋,我把烟头扔在一旁,手握着左轮手枪,迅速地走到门口。其实我根本不用走这么快,屋里空荡荡的。
屋里虽然没有人,可是有很多迹象表明,我没有找错地方,这里一定是那个人住过的地方。
一块防雨布包着几条毛毯,放在新石器时代的人曾睡过觉的那块石板上。在一个粗陋的石框里还有一堆烧过的灰烬,旁边放着一些厨房用具,还有半桶水。一堆乱七八糟的空罐头盒,说明那人已经住了些时候了,屋角还有一只金属小杯和半瓶酒,看来这人挺有兴致。小屋的中央有一块平平的石头被当桌子用了,上面有个小布包。我忽然看到下面还有一张写着字的纸条,是用铅笔写成的:“华生医生曾到库姆·特雷西去过。”
我手里拿着这张纸,在那里足足站了一分钟之久。这张纸条说明这个神秘的人跟踪的不是亨利爵士而是我了。也许就是他派那孩子监视我,这就是他写的报告,也许我来沼地的一切行动他都报告上去了。我感到有种看不见的网在向我拢来。
既然有了一份报告,就可能还有第二份,于是我就在屋里到处找起来。可是毫无踪影,也没发现住在这个怪地方的人有何特点和意图的迹象。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对生活的舒适不大在意。我看了看开着大口的屋顶,再想想那天的倾盆大雨,更深切地了解到他的意志是多么的坚强。他是我的敌人还是保护我们的朋友呢?我下定决心,决不离开小屋。
外面,太阳已经离地平线很近了。夕阳下,一切都显得美好、恬静,但我看到这景色的时候,并未感到内心的平静,我的神经在悸动,但是决心已定,我坐到小屋的暗处,耐心地等着小屋主人的到来。
过了一阵,我终于听到他走来了,远处传来了皮鞋走在石头上所发出的“得得”声——他一步步地愈走愈近了。我退回到黑暗的屋角里,手里紧握着左轮手枪,我决定在能看清这人之前不暴露自己。
那声音停住一段时间,这说明他站住了。后来脚步声又向前走来,一条黑影由小屋的开口处投射了进来。
“亲爱的华生,这真是个美丽的黄昏。”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我觉得您在外边要比呆在里面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