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实说,我听了这些话吓得浑身发抖,医生的声调也变了,他被自己讲述的事情深深激动着。福尔摩斯双目炯炯有神,探着身,颇感兴趣地问:“您看到的那爪印,别人怎么就没见到呢?”
“那爪印离尸体大概有20码,我想若是我不知道传说中的事情,可能不会发现它。”
“沼地里看羊的狗多吗?”
“有很多,它不是看羊狗,它大极了。”
“它接近尸体了吗?”
“没有。”
“那个夜晚。天气怎么样,下雨了吗?”
“没有下雨,但天气又潮又冷。”
“夹道是什么样的?”
“种着两行密实的水松老树篱,中间有条小路,小路两旁各有一条约六英尺宽的草地。”
“我想那树篱有一处是被栅门切断了吧?”
“是有一处,那是扇对着沼地开的栅门。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开口了。”
“摩梯末医生,请告诉我你所看到的脚印是在小路而不是在草地上吗?”
“是的,脚印是在栅门那一面的路边上。”
“还有一点,栅门是关着的吗?”
“关着的,还上着锁呢。”
“门有多高?”
“四英尺左右。”
“您在栅门上看到什么痕迹了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沙砾地上只有查尔兹爵士的脚印。”
歇洛克·福尔摩斯突然喊道:“要是我在那里该多好,这个案件会给犯罪专家提供很好的研究机会。唉,摩梯末医生,您怎么不早些时候叫我呢,现在那些痕迹一定被雨水和爱凑热闹的农民的木鞋抹去了。”
“先生,我已向您说明了不愿带您去的原因,而我不想把真相让别人知道。另外,这事让人毫无办法。”
“您觉得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吗?”
“有一点,自从悲剧发生之后,我听到过一些离奇的事情。”
“举个例子说说吧。”
“我知道在这吓人的事情发生之前,有人曾在沼地里看到过和巴斯克维尔所说的怪物形状相同的动物。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那是一只会发光的大家伙,狰狞得像魔鬼一样,跟传说之中的可怕的猎狗相符。现在,敢在夜晚走过沼地的人可真是大胆的了。”
“像您这样具备科学知识的人,也会相信这种神怪的事吗?”
摩梯末医生如实回答:“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福尔摩斯耸耸肩说:“至今为止,我只与人世间的罪恶作斗争,对于要接触万恶的神,可能力不从心了。您说的脚印是实实在在的吧。”
“那只大猎狗凶猛得足以撕碎人的喉咙,它确实像是妖魔。”
“摩梯末医生,您已经想得超乎寻常了,这种看法对查尔兹爵士的死毫无用处。我怎样才能帮助您呢?”
摩梯末医生看了看他的表说:“福尔摩斯先生,查尔兹爵士的侄子亨利·巴斯克维尔将在一个小时零一刻钟内抵达滑铁卢车站,我们该怎么办呢?”
“他是继承人吗?”
“对了,查尔兹爵士死后,我们对这个年轻人进行调查后发现他一直在加拿大务农。据了解他是个很好的人。”
“有没有别人申请继承财产?”
“没有了,在他的亲属中,我们唯一能追溯到的另一个人就是罗杰·巴斯克维尔了,他是查尔兹爵士的三弟,他是家中的坏种,长得同修果很像。他闹得在英格兰站不住脚了,逃到美洲中部,后来病死在那里。亨利是巴斯克维尔家仅存的子嗣,我想如果查尔兹爵士在死前还来得及说话,他会警告我,不要把这个古老家族的最后一人带到这个致命的地方来。我个人对这事很关心,所以才将这案件向您提出来,并征求您的意见。”
福尔摩斯考虑了一会,说:“简单地说,您认为有一种魔鬼般的力量,使达特沼地变得让巴斯克维尔家人无法安居,是吧?”
“有些迹象已经说明是这样的。”
“如果这种神怪的说法肯定的话,这青年人在伦敦就会像在德文郡一样倒霉。一个魔鬼,怎能只会在本地施展魔术呢?”
“福尔摩斯先生,若是您亲身接触到那些事,就不会这么说了。据我理解,您的意思是说,这个青年在德文郡和在伦敦一样安全。他就要到了,您说该怎么办呢?”
“先生,我建议您接到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后,先不要告诉他这件事。”
“那么,我该怎样去做呢?”
“摩梯末医生,如果你能在明天十点钟来找我,你能和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一块来,那对我的计划会有所帮助。”
“我一定会这样做。”摩梯末医生带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匆匆走了。当他走到楼梯口时,福尔摩斯又把他叫住了。
“摩梯末医生,再问您一个事,您说在查尔兹爵士死前,曾有几个人在沼地里看见过那个鬼怪吗?”
“有三个人看见过。”
“后来又有看见的吗?”
“我还没有听说过。”
“谢谢您,摩梯末医生,走好。”
福尔摩斯带着安静的、内心满足的神情回到座位上,这表示他已找到合乎口味的工作了。他问我:“要出去吗,华生?”
我点了点头,说:“是的,如果留在这对你有帮助,我就不出去了。”
“不,我的伙伴,采取行动的时候,我会求助于你的。这事有些特别,我想在黄昏前一个人将这有趣的案件琢磨一下。你路过布莱雷商店时,让他们送一磅浓烈的板烟来好吗?”
我知道,闭门独处权衡点滴证据或确定重要的线索,对我朋友来说极为重要。因此我就把时间全部消磨在俱乐部里了。直到将近九点钟时,我才又回到贝克街去。
我推开门,见屋里像是着了火似的满是烟,连台灯的灯光都看不清了。透过烟雾,我模模糊糊地看到福尔摩斯穿着睡衣蜷卧在安乐椅中,口里衔着黑色的陶制烟斗,周围放着一卷一卷的纸。我被呛得咳嗽起来。
“冻着了吗,华生?”他说。
“没有,这屋里的烟浓得让人无法忍受。”
“那么,就打开窗户吧!我看得出来,你整天呆在俱乐部里吧?”
“是呀,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华生,我看你带着轻松愉快的神情,想同你开开心。一位绅士在泥泞的雨天出门,回来后身上仍干干净净,他一定是整天坐着。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对,是很明显。”
“你知道我到哪儿去了?”
“你不是待在这里没动吗?”
“恰好相反,我去德文郡了。”
“你的‘魂灵’去了吧?”
“说得对,我的肉体一直坐在这儿。可我的‘魂灵’在远远飞走的时候,我喝掉了两大壶咖啡,抽了许多的烟草。你走了之后,我派人去斯坦佛警局取了绘有沼地这一地区的地图,我的‘魂灵’在这张地图上转了一天。我自信对那个地区的道路已很了解了。”
“我想这是张很详细的地图吧?”
“很详细。”他把地图打开后放在膝盖上,“这里就是与我们特别有关系的地区。中间的地方就是巴斯克维尔庄园。”
“周围是树林环绕的吗?”
“是的。那条水松夹道虽然没有注明,但一定是沿着这条线伸展下去的。沼泽地在它的右侧。这一小堆房子就是格林盆村,摩梯末医生的住宅就在这里。在半径五英里之内,你看得到,只有很少几座零星散布的房屋。这里就是赖福特庄园。这里有一所着明的房屋,可能就是那个叫斯台普吞的住宅。这里是两家沼地的农舍,高陶和弗麦尔。你瞧,在这些分散的各点之间和周围延伸着的凄凉的沼地,就是悲剧的发源地,也许由于我们的参与,这儿会发生更多的故事呢。”
“这肯定是个荒无人烟之地。”
“不错,这儿若有魔鬼真想插足人间事情的话……”
“你怎么也倾向于神怪的说法了。”
“魔鬼的代理人说不定是血肉之躯呢?咱们面临的两个问题是:第一,犯罪事实是否发生过;第二,这究竟是什么性质的犯罪,又是怎么进行的?当然啦,若是摩梯末医生顾虑正确的话,那么我们的调查工作就不用进行了。但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咱们再来探索这桩案情。咱们把窗户关上吧,我总觉得浓厚的空气能使人们思想集中,当然我还没有到非钻进箱子里去才能思考的地步。这桩案件,你是怎么想的。”
“白天的时候我想了不少,真是太难琢磨了。”
“这桩案子确实有其独特之处。它有几个突出的地方。譬如说,那足迹的变化,对这一点,你是怎样看的呢?”
“摩梯末说过,那人在那一段夹道上用足尖走路的。”
“他真是个傻瓜,一个人怎会沿着夹道用足尖走路呢?”
“那该怎样解释呢?”
“他是在拼命地奔跑,在逃命,一直跑到心脏破裂趴在地上死去为止。”
“他为逃避什么才跑的呢?”
“问题的症结就在这。种种迹象说明,这人在开始奔跑之前就吓得发疯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
“据我想象,恐惧的原因是来自沼泽地。只有一个吓得魂飞魄散的人才会不向房子而向相反方向跑。他边跑边呼救着,而他所跑的方向根本不能得到救助。他当晚是在等人,为什么他要在水松夹道而不在自己的房间里等人呢?”
“你认为他是在等人吗?”
“那里地面潮湿,夜里又很冷,像他那样身体虚弱年岁又大的人,怎能在沼泽地站了五分钟或十分钟,这是摩梯末医生根据雪茄烟灰得出的结论。你觉得这是自然的事吗?”
“可是他每晚都出去散散步呀!”
“我并不认为他每晚都在通向沼地的门前等待。相反,他是在躲避沼地的。那天晚上他在那里等过人,第二天他就要到伦敦去。事情已有眉目了,华生,前后变得相符了。轻松一下,请把我的小提琴拿来,明天早晨等着与摩梯末医生和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见面时,再探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