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哥!你来了!咦,三太爷呢?”王大虎扛着米袋从对面走来,刚好看到从祠堂大门出来的王曦煌,干脆住了脚打了个招呼。
“三太爷……没了……”
王曦煌话音刚落,就见到王大虎扔了米袋,大踏步的奔了过来,脸上异样严肃。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他老人家身子骨那么硬朗!到底怎么回事?”
王曦煌简单的将事情一说,王大虎直接冲进了祠堂,但是,任由他如何找,都找不到丝毫痕迹。出大门的时候,他的脸色异样低沉。
德高望重的三太爷就这么去了?他到现在都还有些不相信。
“大虎哥,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我,我们这些幸存的人都要振作!对了,我耽搁了多少时间,现在大家都在干嘛?”王曦煌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就去了小半个时辰。”王大虎狠狠的一跺脚,“我爹招呼着大家在搬家,其他东西都来不及了,只拿紧要的金银,粮草,衣服之类的生活用具,大家一起进山。”
“对了东来,你赶紧回家,老实叔出事了!”
“什么!”王曦煌急了,转身就跑。
火虽然被扑灭了,但烈火留下的灰烬和焦臭依然停留,来来往往的人,大大小小身上都带着东西,急匆匆的朝着山中进发,不少男人就在附近挖起了土坑,用木板简单打了棺材,或者用草裹了尸体,直接埋了!
依得村人的脾气,那些蟊贼的尸体他们说什么也不想管的,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包容。
尘归尘,土归土,死都死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但他们见到疾跑的王曦煌,脸上露出的都是一种惋惜和沉痛的表情,让王曦煌的心更加惊慌。
不可能啊,刚才爹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怎么这一小会儿过去了,就出事了呢?虎狂到底在干什么?
“让开!让开!”王曦煌一路路跌跌撞撞,闯进残破不堪的家。
原本新修的三进三出的宅院,到了现在也被烧了大半,只留下两三间,不少人都围在这里,搬运物资。
见到王曦煌,他们不约而同的让出了道来。正中那房间,正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一进屋,王曦煌就看到香雪流着泪拿着毛巾在替地上的人擦拭着什么。
如今也只能简单的用几块还算完好的木板搭在地上,寻了床还算完好的被褥盖着,但父子连心,不需要多说,王曦煌都知道,地上躺着的是谁!
“东来哥!”香雪跪坐在地上,眼泪不争气的一直流淌。
一脸惨白的王老实却艰难的抬起了一只手,轻轻的为她拭去泪珠儿。
“爹!”王曦煌扑腾一下跪在地上,紧紧的握住王老实的手,“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儿啊,能在临死前见你一面,爹知足了……”王老实微微一笑,努力的抬起手摸了摸王曦煌光洁的面颊,“可惜你老子我,没机会看到你生儿育女,广大门楣的那一天了……”
王曦煌的眼泪也不争气的唰唰唰掉了下来。
他忘不了自己刚来这里时的情景,当年,王家一日只吃一餐,用野菜混了糠米熬的糊糊,一家三口,一人只有小半碗。为了给他治病,家里所有能换钱的东西全都换出去了,王老实和张氏甚至商量着卖了要不要去典妻……
穷人家娶不起老婆,就用余财去同样穷的人家换一个短期老婆,等生了孩子,将养一阵子再把老婆给人家送回去,这就是典妻。穷人为了延续香火想出来的没有办法的办法!
就这糠米糊糊,王老实和张氏都匀了大半给自己的儿子,自己却弄了些不能吃的树叶野草熬了果腹……
便是从那一刻起,王曦煌将他们真正的当成了是自己的父母。但他真的没想到,今日适逢大变,先是连慈母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她就这么去了,再是慈父又不明不白的这么躺在这里,看这情形,也熬不了多久。
苍天苍天,你待我何其厚也!让我有这番机缘来此界见识!
苍天苍天,你待我何其薄也!让我前世今生,都要忍受这种骨肉分离的折磨,子欲养而亲不在,痛煞我也!
“哭什么哭?你都十三岁了,已经是男子汉大丈夫了!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流血不流泪!”王老实喘着粗气吼道,“我王家的男人,个个顶天立地……噗!”
他话没说完,突然从口中喷出一口猩红的鲜血……
“爹,别说了,你别说了……”王曦煌连忙扶起了他,“我带你去看郎中,我这就带你去……”他边说边要搀扶。
“逆子!”王老实反手一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脸上,“你给我跪下!”
王曦煌热泪盈眶,呜咽道:“都怪我,都怪我……”
那些药经丹方早就到了他手中,如果他早日研习出心得,练出几丸丹药救急,如何治不得王老实。要是他刚才随身侍奉,又怎么会出这档子事儿!
可这世上,有后悔药卖么?
“我再不说,什么时候才有说的机会?”王老实断断续续的说道。“东来,这个家就教给你了!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传宗接代,广大门楣的事情自然不须我多说。好好待香雪,过几年生几个大胖小子,不然老爹我,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啊!”
“我答应,我全都答应……”
“还有……”王老实仿佛想起了什么,凑到王曦煌的耳边说道,“小心中山王家,有机会的话,找到你爷爷王凌……”
“婉儿,我……”他手一垂,头一歪,就这么栽倒在王曦煌的肩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啊!”王曦煌紧紧抱住这具温热的身体,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仿佛受伤的孤狼一般……
他再也支撑不住,眼一黑,跟着栽倒了下去……
他再醒来时,入眼望处,已经不是熟悉的一切了。
这里是一个山洞,空间还算大,熊熊篝火在洞中燃烧,幸存的人三三两两的躺着休息。
香雪蜷缩在王曦煌的怀中,双手紧紧的抱住他的手,一刻也不松开,而在他的对面,王大虎身边放了一堆青衣剑士用的剑,他正用油布一次又一次的擦拭。
剑?
王曦煌猛然想起自己的剑,摸了摸,还在背上。他昏迷过去的时候,乡人当然想取下这东西,但一碰就扎手,干脆不去碰它,也这么过来了。
“大虎哥,这里是哪里?”王曦煌轻声问道。
“黑石洞!”王大虎眼睛一亮,神情一松,自屁股后摸出了一样东西,直接朝着王曦煌扔了过来,“饿了吧,吃吧!”
却是一块尚留余温的烤肉。
聊了一会儿,王曦煌才知道,大家伙已经全部转移了,王老实的遗体也遵照他事前的吩咐,埋在王家那院子里,算是夫妻合葬了。
王老实本来不会出事的,但他为了抢出张氏的遗体,被烧断的横梁砸在了背上,当场就受了重伤,一时之间又找不到郎中,大家也没有了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这么去了。
王曦煌默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虎狂呢?”王曦煌口中怨气深重,“他在哪?”
如果虎狂在,稍微动动腿,会出这种事情么?王曦煌真的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冷淡,这么冷血!
“他说他去截杀人去了!”王大虎也有些莫名其妙,“你昏过去不久他就回来了,现在他就在外面守着呢!”
王曦煌越想越是想不通,干脆和王大虎说了声,轻轻放下香雪,出洞去寻虎狂的晦气!
黑石洞乃是焚香山上一座隐蔽的洞窟,平时少有人来,多是猎户采药客樵夫避雨过夜之所。里面弯弯绕绕的,易守难攻,委实是个藏身的好去处。奇怪的是,这洞附近却根本没有野兽敢驻留,谁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虎狂就这么蹲坐在洞口,眼睛似闭非闭,怔怔的望着天上朦胧的冷月。
“你来了!剑不错!”他听到了脚步声,也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是谁。
但说了这句话后,他却沉寂了下来,一言不发。
“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王曦煌眼中神色莫名。
恨?怨?他说不清楚!
“你想要我说什么?给你道歉?哭着喊着求你原谅?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我是救苦救难的大善人?”虎狂眼都没有抬一下,“记住,你还欠我几个承诺!”
“我……”被这话一堵,王曦煌也说不出话来。
虎狂不理会他,反而自顾自的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虎妖,会成为洞真派的镇山神兽?话说当年……”
当年,他也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小老虎,跟着虎爸虎妈纵横山林,跟着虎兄虎妹嬉戏打闹。他虎狂确实只有一千多岁,但这是指的他诞生灵智的岁月,而不是他的寿命。
妖魔精怪的寿命与人不一样,人是从出生开始算起,但妖是从诞生灵智开始算起。或许有些灵物天生就会修炼,天生就会吸收日月精华,但没有灵智,它们也算不上是妖。
虎狂这个虎妖也是这样的,而他诞生灵智却是源于杀戮,可惜,被杀戮的却是他的血亲。那附近的整个虎族,只有他幸存了下来。
“妖杀生,人杀生,活在这时间,生死轮回,再寻常不过,身为修者,更要明白这一点!或许你想报仇,或许你想守护,那我很明显的告诉你,你就需要努力的修炼!”
“而且,摆正你的心态,不要让仇恨,忿怒扭曲了你的心灵,否则,入了魔,误人误己,贻害无穷啊!”
这一刻的虎狂,不似一个修行者,更不似妖,反而像一个阅尽世事饱经沧桑的智者在指点后辈一般。
王曦煌默默的听着,他感觉,自己的心情仿佛平静了一点。
“知道是谁要杀你们么?”虎狂不知从何处扔出了一枚非金非木的令牌,叮咚一下落在了王曦煌的脚边。
那上面,一个大大的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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