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希出事了。
等冯蓁整理衣冠、清洗过身上血迹同春暄赶到翠渺阁时,冯家的一大家子都已到齐。
她前脚方才踏入,大哥冯诞的怒喝声便如雷霆般闯入耳来:“那个孽障在哪!”
滚烫茶水裹着瓷杯接踵而至,冯蓁唬了一跳,侧身避开,惊呼道:“阿兄?发生什么事了?”
“我冯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下如此狠手?希儿还只是个孩子!”
冯诞通红着眼,近乎咆哮一般说道。
冯蓁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通质问震的有点懵,忙带着春暄走上前去。屋子里丫鬟乌压压跪了一地,幼弟冯希不省人事的躺在床帏里,双眸紧闭,嘴唇发紫。
苏姨娘、崔氏坐在床边轻声啜泣。常姨娘、冯璇则立在一旁,双眸含泪。
一旁的桌子上,放着那盘她送过来的榛子酥和几杯茶水,验毒的银簪七七八八地摆放着,乱作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冯蓁愣了一会儿,快步走到冯希身边,惊讶地道。
冯诞眼中冷光一闪,望着她悲声道:“希儿哪里得罪了你!用得着痛下杀手么!阿兄知道你素来厌恶庶出的孩子,可希儿也是你的幼弟啊!”
“阿兄觉得我会害他?”冯蓁看着他铁青的脸,扫过屋中人各异的神情,忽然觉得好笑起来。
什么希儿哪里得罪了她,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曾告诉她,直接定了她的罪!
什么我冯家待你不薄,原来就连阿兄,也从来不曾把她当做自家的人?
有没有人问过她,为什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有没有人问过她,路上可曾遇到危险?
于是她真的笑起来,冷笑数声,看向苏姨娘:“姨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连出了事都不告诉我,就要直接定我的罪?”
苏氏不敢抬头看她,微微撇过了脸,眼中流露出惶恐,越发显得楚楚可怜柔弱无依。
冯诞冷冰冰地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我问你,下午是不是你给希儿送的榛子酥?”
冯蓁恍然明白过来,急切问道:“那榛子酥有毒?不,不可能!”
从选材到制作,无一样不是她亲自动的手,做好后她也尝过,怎么可能有毒?
“你还想狡辩!”冯诞气急,端过那盘榛子酥,劈头盖脸地砸了她一身!
“这是不是你做的东西?你自己来验!”他亲自倒了一杯茶送到她手里,怒道。
冯蓁抿紧了唇,迅速拔下头上银簪,拨过一小截榛子酥放在了茶杯里,银簪陡然发黑!
榛子酥是固状物,只能借以茶水辅助验毒,若茶水无问题,那肯定是榛子酥有问题!
怎么会这样?
她心中慌乱,几乎是瘫坐到了地上,难以置信地道:“不,这不可能!”
“你是不是想说是茶水有问题?”见她不承认,冯诞更怒,“苏姨娘用其他茶水辅助都试过!一样有毒!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冯蓁全身如置冰窖,冻的她浑身经络都似被封住。
怎么会这样,自己明明尝过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是谁在背后害她?
是谁?是谁?
她跪在地上,双眼微红,额上冷汗密布,辩解的字词语句都涌到嘴边,却就是说不出一句。
“你默认了是吧?”冯诞双眼微红地看着她,不安,期许,哀伤,悲悯,几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相迭起,最终只化为一抹沉痛。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做?
“既然证据确凿,阿蓁无话可说。”冯蓁出人意料的平静了下来,“希儿脱离危险了么?”
崔氏抹着泪道:“太医已控制了他体内的毒素,服了****草灰兑鸡蛋清,有所好转。”
“那好。”她抬起眸来,微微一笑,“希儿没事就好。阿蓁甘愿受罚,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冯诞冷冷瞥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屋中诸人,喝道:“即刻送四小姐去北邙山上的家庙!不许与任何人来往!”
春暄面色一白,央道:“王爷三思呐!怎么能送四小姐去家庙?那是什么人才去的地方!传出去四小姐的名声可就毁了!”
“她还有名声吗?”冯璇忿忿地道,心中却是不爽,只是送去家庙?
冯蓁可是给希儿下了毒……
“春暄,没事。我去就行了。”冯蓁霍地起身,朝门边走去。很快便有丫鬟婆子跟了上来!
走到门边她却突然住了脚,回过头冷冷扫视一番屋中诸人,最终落到帷帐边梨花带雨的苏氏身上,冷冷笑起来:“人人都说虎毒不食子,我今日才算知道,此言差矣!”
苏氏脸色大变。
“你胡说什么?”冯诞怒道。崔氏惶惶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凄楚。
冯蓁充耳未闻,径直出了翠渺阁。
她几乎是被捆着塞进了马车,连夜送上山。
马车颠簸一路,冯蓁疲惫不堪,靠在车壁上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次日中午,折叶听雪两个都守在床边,见她醒了,都松了口气。
“怎么是你们?”冯蓁讶然道,“春暄呢?”
“春暄姐姐今天一大早就被王爷叫回去了,我们刚从宫中赶回,有御赐的身份,他们便放我们进来了。”听雪扶着她从床上坐起来,轻声地道。
冯蓁现在的处境很不妙,形同幽禁。冯家的婆子仆役把守着千寻寺,不让人随意出入。
折叶红着眼圈,低声地道:“陛下已经听说了此事,连夜召来问诊的太医细细盘问,一定会还小姐一个清白的。”
冯蓁摇摇头,道:“这些我已经不在乎了,昨夜的签子你们给他了吗?”
折叶同听雪对视一眼,折叶正色道:“陛下让奴婢转告您,他不信神佛,签文只是戏说,就算是真的,他也一定可以扭转谶言!”
冯蓁无奈地咧嘴笑了,“他是真不死心啊,随他去吧。”想了想又道:“我想写封信给他,不知道能不能送出去。”
既然昌黎王府对她无情至此,她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
这时,屋外忽传来永宁公主元滢的声音:“阿蓁?阿蓁你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