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的挺快嘛。”传来一声苍老的疑问。
叶晋一惊,强撑身体转头循声望去,却发觉自己竟是在一所木屋内,屋外的阳光透过稀疏门板,落下几处斑斑点点的光亮,一位身裹粗布满是补丁的老人坐在屋角,手中捧着祛邪,桌上摊落着《剑经》《明王经》《御剑术》。
叶晋复又躺下,随口淡淡道:“你是谁?”人生突逢大变,叶晋心中只剩满满的鲜血仇恨,对于其他毫无兴趣。
“哈哈,小伙子,这正是我想问的,你到底是什么人?”老人哈哈大学,还剑入鞘,转头看着叶晋道。
叶晋置之不理,眼神直愣愣盯着房顶,这个世界他现在只关心遥远是谁。
“要说你是倾剑山的人,你却又身怀《明王经》,说你是国清寺的人吧,你却连祛邪都有……我实在很纳闷呐!”
叶晋依旧不理,他此时虽然浑身不能动弹,心里压抑苦闷,脑中却是一片清明,老人若是想加害他,早已动手,此时自己也不会安然躺在床上。
老人见他不说话,自顾自道:“但你却入魔……”
“你怎么知道?”叶晋不由自主大声问道,一脸诧异。自己入魔之事本是最大秘密,这个世上除了帮自己立命的陈千叶,再无他人知晓,现在竟然在一位山间老人口中吐出,他怎能不惊。
“终于肯说话了?我怎么知道的你先不用管,先把这个喝了。”老人端着一个大碗走到叶晋身边,扶起他慢慢喂下。
狂奔一夜一日,后又晕迷至今,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叶晋早就饥肠辘辘,也不管碗里的汤汁是什么,几乎没品出味道,就已全部下肚。
老人笑呵呵的看他喝完,随手把碗放在桌上,坐回先前的椅子,笑着说道:“现在也该有力气说话了,说说吧,你这小子我很好奇啊。”
反正自己再无秘密可言,叶晋索性一五一十告诉老人。从自己天降,再到陈千叶立命,后拜师倾剑,然后倾剑山灭门,自己流落到此……事发之后,叶晋这个天降之人从未历经大事,心中压抑许久,一通话说出口心中竟是舒缓不少。
“小伙子蛮能跑的嘛,倾剑山可是离这有些距离……”翻了几页《御剑术》,老人笑道,“你们倾剑山这《御剑术》倒是有些门道,不错,不错。你小子也不错,试炼符竟能弄成透明。”
“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我是修魔的?”叶晋对于此事相当不解,陈千叶曾说这魔者修者也就气海之差,外人根本无法辨别。
老人沾了沾口水,翻开《御剑术》一页,笑道:“老头子我以前有个徒弟也是魔者,这要还看不出来那才叫丢人。”
叶晋一双眼睛睁如牛眼,喃喃道:“不是几千年才出一个吗……”
老人也不理他,一本《御剑术》看的是津津有味儿。
……
…………
老人所居木屋建在一处半山腰上,背风朝阳,屋外开出一片田地,种了不少蔬菜瓜果,还有几株桃树,看那枝干,应该年数不小。木屋右边有一池塘,水质清澈,偶有几条银鱼游荡期间。
修养了一天,叶晋已经能下床走路,接着帮老人干些劈柴跳水的杂活。
今日,叶晋运气不错,祛邪扛在肩上,后边挑着两只野兔一只山鸡,往木屋回走。要说这《御剑术》确实好使,只要看准猎物所在,一剑递出基本不会落空,反倒是这祛邪,实在太过锋利,还隐隐自带剑芒,野物之类常常一分为二……
回到木屋,远远看见老人正在屋外除草,叶晋把山鸡野兔往锅台边一放,祛邪随手插在泥地,跑过去接过老人手中锄头。
老人不矫情,拉了个木桩靠在木屋板上笑眯眯看着。叶晋这几日干的不少,玩起锄头也似模似样。
“想去青云宗报仇吗?”老人突然道。
叶晋惊了一下,手上没把住,铲下半颗白菜,回头怔怔地看着老人,怔了怔,随即声音很轻,但却决绝无比,道:“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
老人笑道:“青云五峰的堪恨峰,留住这一脉,我教你。”
叶晋毫不犹豫摇头,缓缓轻声道:“遥远我反正是要杀的,我也答应过师傅,青云宗我也要杀的,你说的堪恨峰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想起来,倾剑山那么多人,还有小孩,他们都死了,所以……所以只要有能力,只要能杀,我都是会杀的。”声音很轻,语气也不强烈,只是两个“只要”透出了叶晋心中的滔天恨意。他不是残忍无道之人,也从不认为杀人是件很有意思的事,甚至他还想过有朝一日能破开长安时要先喊一声免得伤及无辜。但是这次他觉得不能忍,也不能放过,亲人朋友的性命终归是要比仇人的性命值钱,叶晋如是想。
老人还是笑着,掏出怀中的《御剑术》说道:“首先肯定一点,就算我不教你,只要你活下去,你能报仇,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眼光,至于堪恨峰一事,吃完饭,我说,你听,然后你再做决定。”
叶晋想了想,点点头表示同意。
老人看起来很开心,哼着不知名小调,翻阅手中的《御剑术》。
……
…………
晚饭。
晚饭是叶晋做的,一只烤山鸡,半只野兔,还有边上池塘抓来的一尾银鱼。叶晋长安三年一个人生活,洗衣做饭,缝缝补补,都不在话下。老人似乎也吃的很开心。
饭后叶晋还在收拾碗筷,老人让他放下,两人出了木屋,就着星光说起青云宗一事。
青云分五脉,主峰青云峰,由青云宗宗主莫云冲执掌,其他分别为曹清秋的堪恨峰、白胜的斩晖峰、以及边冷的怜幽峰和楚素的休关峰。
莫云冲的修为早已达到天道大圆满之境,有望成为继青虚真人、李煜之后再破天道飞升离去之人。而其他峰主除了白胜之外都是破涌境,而且资质所限天道无望。唯有白胜,天降青云,天赋也是惊才绝艳,而且为人狠辣决绝,手中血腥无数,十几年前执掌斩晖峰,如今已是青云五脉弟子最众。他有一子,名为白莲花,不禁继承其父之天赋,连性格也是差去不多,再加上莫云冲悉心指导,现已明镜圆满,破涌也是必事。
三十多年前,上代青云宗掌门陈林霄去世之前传位于曹清秋。曹清秋此人宅心仁厚,对属下弟子也是约束有道,虽天资不高,但却是青云宗如此大派掌门之位最好人选。无奈陈林霄掌教灯烛熄灭不过片刻,时为堪恨峰峰主的莫云冲纠结其他四脉,曹清秋为大局着想,让位莫云冲,转而执掌堪恨峰,却不料莫云冲竟把手下门人也尽数转移青云峰,事过三十年,堪恨峰下弟子也不过寥寥。
听到此处,叶晋张口欲言,老人不等他出口便已打断:“你是想说就算这曹清秋性格仁慈也与你无关是吧?”
叶晋直爽的点点头。
“呵呵,单论如此我也不会与你为他说情。只不过当日你们倾剑掌门归海青与将军一战,气海受损,不是曹清秋送去青云秘药,归海青就不是修为被废那么简单了,很可能性命不保。”
叶晋木然无语,曹清秋送药归海青便是对倾剑山有大恩德,自己若是将他斩于剑下,岂不是恩将仇报,与遥远之流何异?
老人直立起身回屋,对着呆立中的叶晋笑道:“早点休息,明日开始修行。”
咯吱咯吱,山间夜晚风大,吹得窗棂又是一阵作响,油灯的灯火也跟着一阵明灭,恰如此时叶晋的心情一样阴晴不定。想起自己面对平不复许下的诺言,又想想随之而来老人所说的施药救人,心中满是矛盾。
辗转中不能入睡,叶晋干脆出门拾起祛邪练起《御剑术》,手中轻舞,脑中却全是唐峥四人还有冬瓜的音容笑貌,随着惯性手中祛邪劈、挑、刺、砍,叶晋毫不自知的陷入识海,脚踏地上嫩芽,头顶月下微光,手中祛邪曼舞,没有一丝烟火气息,更像是长安城里哪位贵人家的舞女,剑光与月光连成一线,共奏神曲——《月亮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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