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慕尘一袭月白色的丝绣长袍,前襟后摆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右肩上依旧插着那支箭头泛着冷冷寒光的羽箭,银色的箭簇狠狠陷进肉里,流出蜿蜒的鲜血,慕尘恍若未觉,整个人沐浴在银白的月光之下,唇上方的半张脸隐在不明的黑暗里,挺直了腰背,仿佛一个浴血的修罗。夜风扬起袍角,规则地颤动,发出猎猎的响声,配合着她恍若审判般的音调,低低响起:“仅此而已么?我知道你们还在……”
墨瞳一冽,幻化出的冰刃从她背后忽的腾起,迅猛地射向不远处的灌木丛。几声哀嚎惨叫之后,再也没了声息。
慕尘冷冷地俯视,高傲的像一个真正的王者:“别躲了,一并了结吧。”
一阵秋风萧瑟而过,扬起树叶沙沙的摩擦声,四周安静地诡异。
夜风里,是谁的高喝清晰:“催动毒药!杀了那个双黑的怪物!”
“杀!”“杀!”看不见的夜色里,晃动的灌木丛里,有人附和。
“慕尘?!”淡然如溯兰焕轩,第一次用如此惊慌的口气唤着她的名字,慕尘微微勾了勾唇角,不禁想转过头去看看那张冷然的脸上是如何写满惊慌,却被整个人周围不真实的漂浮感吓了一跳,仰视那轮皓月,孤独冰冷的美。
寞荨说,那玉盘上一般盘结交错的暗黑色影子是一株荫天蔽地的不死之木……高达五百丈月桂,树下有一位永远不知疲倦的伐木人,年年岁岁地举斧砍着这棵树,月桂随砍即合,所以这原本的壮志满满顷刻间就成了笑谈。
——寞荨啊,我是否,也如这位不知疲倦的伐木人一样,不自量力呢?
风声从耳畔拂过,视线里残破的屋檐愈来愈远……远?恍惚间,慕尘被无力地下坠感所笼罩,原来……我连最后的站立,都做不到了么?
双黑的……怪物?
是谁的惊呼,谁慌乱间撞倒了什么沉钟般的重物,发出辽远的空旷的鸣响……
管它什么都好,都不重要了……
迎接她的,不过是一片难言的黑暗。
……
“那便是我们的少主了。”探究的视线来自于背后。
“双黑?”有人失声惊叫。
“据说是不详的呢。”
“有我惨啊,我被派去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呢。”这个声音,正是每日伺候她的侍女。
慕尘停下脚步,蓦然的将头低下去。
杨柳岸,低垂的视线里是一双一尘不染的白靴。
“你便是慕尘了吧?”头顶是一个温柔的声音。
这是……“谁?”慕尘抬起头,望向眼前微笑的少年。
……
谁?谁的一双眸子绿如湖水?
“慕尘少主,小生……”
青葱的年岁里,谁的声音温润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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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答……”
水声?
“滴答……”
眼前的画面像水晕般洇开,点点漾开的水纹。一圈一圈,规则的,匀称的,不断的,向外扩散,又滴落……
慕尘抱着腿,呆呆地坐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慕尘,醒了……”谁在叫我?
“慕尘……醒醒……”慕尘愣愣地抬起头来,警觉地看向四周。
水光退去,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慕尘有些恍然,看着远处那一道柔和的白光,不自觉地踏出脚。
睁开眼,视线里触及的是几张熟悉的脸孔,背后什么东西托着自己的腰侧。
“慕尘?醒了?”入眼的是一双熟悉的琥珀瞳,只是写满了她所不熟悉的担心之情。慕尘微微将眼帘阖了阖,复又睁开,试探性地唤道:“阿轩?我……还活着?”
“自然。”溯兰焕轩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中毒了。”慕尘第二句话比第一句更加让人哭笑不得,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于是焕轩决定恶人做到底,又点头道:“不错。”
得到肯定答案的罗慕尘借此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并不是他们所栖身的破旧神祠,更像是一处客栈,自己正躺在溯兰焕轩的怀里。她微微直起身,焕轩便放开她,慕尘道:“那些人呢?”
溯兰焕轩没有急着回答,将众人哄着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才到:“被引走了。”
“引走?谁?”枫君赵晴顾包子,好像一个没少。
一阵窸窣声后,一个黑影落地,正是不久前的影卫,男子单膝下跪,低头向她沉身:“少主,属下来迟。”
“无碍。”慕尘忍着喉间一股难抑的铁锈味,竟生生将呕吐感尽数憋了回去,“那些人是你引走的?”
“是。”
“多谢相救。”慕尘的口气里毫无诚意,平复着胃里的不适。
“属下愧不敢当,保护少主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那么,这处栖身的客栈也是你所寻?”
“是。”影卫头一低。
“辛苦。”
“属下不敢。”影卫又将头底下去了一分,束在脑后的长发垂落。
趁着影卫低头的瞬间,罗慕尘陡然暴起,龙骨扇一晃,幻化出一柄光亮的长剑,抵住影卫颈侧,与此同时,焕轩的手刀稳稳地停在颈后的脊柱处。。
冰凉的剑身贴紧皮肤,后面是强大的无形重压,心微慌乱,影卫颈间的动脉竟贴合着剑突突跳动,但是训练有素的镇定力使他依旧不慌不忙:“不知少主对属下有何不满之处?”
“如果我不出手,现在的我估计就与阎王在理论了吧!”
“……”影卫谦恭地低垂着头,依旧不说话。
“说,如何知道我们的计划,是否有内应?”
“属下不知道少主在说什么。”
“呵呵呵,少跟我装蒜。”慕尘又是一阵气血上涌,举剑的手微微紧了紧,把握不好的力道立刻传到剑身,在影卫的颈间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即使是这样还不肯说?我可是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跟你耗。”
影卫自知难逃,缓缓道“少主想知道什么?”
“我中的是什么?”
“竹醉。”
竹醉,浮虚仅剩四颗,堪称最强劲的毒药,因为,会解毒的人永远的离开了……这便是自己造的孽吧。
慕尘将墨瞳一阖,有心无力:“幕后主使?”
“少主不是清楚么?属下绝无二心!”
一句“绝无二心”让罗慕尘的心仿佛跌入冰窖——垠翼向来只听一个人的命令……慕尘只感觉一阵凉意,从心开始,瞬间透入到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