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桃苑,外面却是别有洞天。
处处青柳依依,假山亭台,卵石铺成的小道直直通向一扇金色镶花的木门。几只彩蝶扑闪着翅膀,轻轻落在门上,点一下那乱真的假花,有些失落地扫扫触须,方才不舍地飞远。
处处花香、处处惬意,除了树枝上、木门边上那些祭奠丧事时才会用的白缎,随着风,寥落地忽闪。
苏妁顿了顿,望着那入眼的白布,有些失神。歌舞艺坊,应该奢华明丽,或者清雅脱俗,哪有一个会悬挂白缎呢?
似看出了苏妁的不解,明娟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道:“折花丫头知道了你娘亲的事,就吩咐下来悬挂白布悼念,今日演出则是对你娘亲的温婉告别,从此不再舞那曲倾城月,只留在心间做个念想!”
“折花姨娘对娘亲的情谊,苏妁心里无限感激!”苏妁小心地将那写着倾城月词谱的丝绢叠成小块,收进袖子里,挽着明娟走向那镶花木门。
……
“各位贵客,今日是我静红居老板折花和第一美人弄竹的登台演出,也是我静红居一年多以来的首次登台表演,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一个中等姿色的年轻女子站在高台上大声说着,引来台下阵阵叫嚷声。
“早听说弄竹美貌倾城,今日倒要见识一下!”
“你们柳州的人都说折花舞姿天下无双,我这个从央城来的可从没有听说过,是不是真的啊?”
“快些开始吧,我们都等急了!”
苏妁揉了揉被喧闹声震得有些发痛的太阳穴,随着明娟走到一处楼梯下面。
“你从这上到二楼,最左边有一个雅间,这是钥匙,你开门进去看吧!”
苏妁接过明娟递过来的钥匙,忍不住问道:“娟奶奶不跟我一起上去吗?”
“我还要在下面看着呢,你自个儿上去吧,那里位置极好,看得可清楚着呢!”说着便推了推苏妁,轻轻敲了敲拐杖,朝着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折花说,那雅间可是仿照你爹当初认识你娘时呆的屋子布置的呢!呵呵!快去看看吧!”
苏妁方才点了点头,松开挽着明娟的手,转身走上楼梯。
刚走到二楼,鼻尖便传来一阵清淡的檀香味,让人不由地放松下来。沿着走廊一直向左边走近,路过的几间雅间里均有声音传出,看来是已经有人包下,准备在里面观看演出了。走到最左边的雅间门前,苏妁有些不放心地朝四周看了看,好像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一样。直到周围都没人了,苏妁才把手里攥着的钥匙插进锁眼里,颤巍巍地推开门。
瞬间,一阵花香立刻就冲掉了周围空气里的檀香,钻入苏妁的鼻尖,熏得她一阵心脾惬意。
走进雅间里,苏妁将门轻轻关上,打眼一看,整个屋子给人的感觉便是“简单清雅”。墙角摆着两盆茂盛的绿色植物,屋中靠着南边的地方摆着一张造型古典的红木桌子,上面放着一篮子桃花,想必那花香便是从那里发出的。慢慢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桌子和那把放在它边上的同色同款的椅子,竟没有一丝灰尘,可见这雅间早就都被打扫地很干净。
苏妁轻轻坐在椅子上,抬头便是南边墙上挂着的一块透明的帘子,细细看去,透过帘子能清楚地看到舞台上攒动的人影。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出神观望的苏妁,她慌忙转身朝门口的方向看去,面色有些紧张:“是谁?”
“我是阿秀啊,姑娘快些开门!”
门一开,阿秀便风风火火地迈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
“我来给姑娘送些茶点!”说话的当口,阿秀已经走到桌边,将盘子里的茶壶、茶碗、一碟子糕点都摆到了桌上,然后又回头朝着苏妁吐了吐舌头,笑道:“顺便我也来看看表演!姑娘可别说我躲在这里了,要是被娟奶奶逮住,她那拐杖又该换新的了!”
苏妁被阿秀那古灵精怪的样子给逗乐了,几步走上前去,有些好笑地看着阿秀,颇为不解地询问:“为何拐杖要换新的?”
阿秀的脑袋瞬间就耷拉了下去,有些不开心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娟奶奶肯定又用她的拐杖打我,打坏了可不是要换新的了?”
“原来如此……”苏妁好气又好笑地瞥了眼阿秀,一时语塞。
有了活宝般的阿秀在身边,苏妁嘴上的笑容就没有再下去过。两个人说笑之间,演出终于开始了。
一声优美的琴声从舞台上的屏风后面传出,曲调灵动顺畅,如那飞流而下的瀑布,直直地泻进听者心间。华丽又不失清雅,磅礴中带着涓细,又如涔涔清流,洗掉听者心中的烦闷。
琴声缓缓,一袭黄色裙襟的舞者迈着优美的步子踏上舞台,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透出浓浓的魅意,引来台下一阵抽气声。
此刻,伴着美妙琴音舞动的美人正是美貌绝色的崔弄竹。换上了演出的华丽衣衫,化了淡淡妆影,映的弄竹更是貌美无匹。
醉似弄竹若折花!
此情此景之下,苏妁才想起来,娘亲每每提到的句子里还有“弄竹”二字,只是没有涉及到具体的人被自己忽略了而已。
现在看来,这个竹美人的一颦一笑当真魅惑人心,一举一动当真醉了人心!
好一个“醉似弄竹”!
“切,竹姐姐就会趁机出风头!”阿秀恐怕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弄竹的美貌醉倒的看客,不服气的话很适时地捉回了苏妁的心神。
“怎么,不应该是折花姨娘跳舞吗?”苏妁这才发现了问题。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折花应该是擅舞。
“这一段肯定是竹姐姐求着折花姐加上的!你瞧,在屏风后面抚琴的就是折花姐了,她们马上就会调换位置!”
阿秀刚一说完,琴声便戛然而止,弄竹的黄色身影也飞快地晃进屏风后面,不少客人看不见美人,都不由地抱怨起来,就差把自己的脑袋探进屏风里了。直到一个红色和金色相间的身影如一只蝶般从屏风后面翩然舞出,众人的眼中才又恢复了光亮。
伴着折花耀眼登场的,还有弄竹在屏风后面缓缓吟出的歌声。声音明透,在屋子四周清晰传开。曲调时而轻快时而哀愁,时而调皮时而沉重,每每跳转调调,折花的舞姿就会跟着调换,引得台下的客人都仿佛没了自己的心神,一心只随着那红金倩影而动。
看惯了苏妧的倾城舞姿,苏妁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能比的上她,而此刻看着肆意在台上舞动的折花,心里只浮出一个词:更胜苏妧!
许是苏妧的脾性本就淡然,所以一舞一动之间不免有些动作被刻意收敛,而折花则不同,每个动作都做的很开,几乎是上一秒众人都以为她那立在舞台边上的半边身子会一下子掉下去,而下一秒她却又飞回了舞台中央!
而弄竹的歌声里,每一个字又提醒着众人还有一个美丽哀愁的故事。
苏妁细细听着,仿佛在舞台中央看见了苏汶执着夏毓媛的手,将写满字的丝绢递过去,夏毓媛边看边张口唱着,引来蝴蝶舞动一片。
整首歌其实是写了两个故事,一个关乎男女之爱,一个关乎两个女子之间的无间情谊。
很久很久之后,静红居的这个演出还一直被安素的人们所乐谈。更有甚至不惜出高价想得到歌曲和舞步,而关于“倾城月”的传言也便跟着越来越传奇。
“姑娘,姑娘!”
苏妁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摇晃了起来,才回了神,发现舞台上的红金身影已不见踪影。
“演出都结束了,姑娘没事吧?”阿秀收回晃动苏妁肩膀的手,端起茶碗递上前去,关心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喝杯热茶缓缓神吧!”
“谢谢!”苏妁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无力。
此时此刻,虽然舞台上已经没了人影,耳边也已没了歌声,可她的脑海里还是无法挥散掉那个场景,就像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抚不平苏汶和夏毓媛的死留给她的伤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