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闻大小姐擅舞，二小姐擅琴，要是今日二人能够合上一曲，那我们岂不是有眼福了？”右侧的来宾席里，一个中年男子朗声说道。
“是啊，是啊！”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众位有所不知，我家三妹为了要给我庆贺生辰特意编排了舞，非要跟我的琴合上一曲呢！”苏妤已然从刚才的小插曲里恢复了过来，声音娇柔，边说还边寻着苏妁，眼眸里尽是得意。
“就是那个苏三小姐？”宾客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众人立刻就谈论起来，霎时几十双眼睛扫向了对面，寻找着目标。
此时的苏妁终于又体会到了如坐针毡的感觉，在众人频频投来的目光中，她重重吐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二姐生辰，三妹理应道贺，只是大姐对舞蹈研究深入，几日之前我便是跟大姐一起排的舞，就想着今天一起呢！要是二姐能用琴相合，那岂不更好？”
苏妁的眼睛划过苏妤看向苏妧，等着她的回应。
“呀，姐姐，你今早不是还说着身子不舒服吗？哪有什么力气跳舞呢？要是因为这点事再伤了自己，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而且——”苏妤目光突然又转向苏妁，亮得有些刺眼：“我可是真的很希望三妹为我独舞一曲呢！”
苏妁没有直接迎向苏妤的目光，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苏妧。苏妧此刻的脸色有些难看，嘴唇不自然地抿着。一面是至亲妹妹，一面是叫人心疼的表妹，以往的相处里苏妤欺负苏妁的事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妹妹虽是任性了些，可是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苏妧想着，便给了苏妁一个别有深意的目光，聪明如苏妁，一眼便懂了：你自己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下一秒，苏妁只觉得从心里往上泛起了一股凉意，慢慢地都漾在了脸上，最终僵硬成了笑容。事已至此，她又能靠谁呢？只要有苏妤在，苏妧永远会选择她！
“妧儿，你的衣衫脏了，下去换一件吧！妤儿跟妁儿一起就够了！”一直坐在苏妧两姐妹之间的大太太终于出了声，浓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语调没有丝毫征求，唯有命令。
“呀，一定是刚才被李公子弄脏的，好大的一片，姐姐快下去吧！”苏妤忙扯着苏妧的衣衫瞧，还故意将染上污渍的衣摆掀起来，朝着苏妁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事已至此，苏妧只能无奈地看了眼苏妁，轻轻叹了口气，低着头出了厅堂。
丫鬟嫣红将早就准备好的琴摆到了大厅中央，苏妤慢慢地在椅子上坐定，伸手调试了几个音符。
“可以开始了，三妹！”苏妤明明在笑，花容月貌惹人醉，可心里却酿着恶言：苏妁，以往你风头占尽，今日我便让你在这些人面前颜面尽失！凭你，也配当三小姐，凭你，也能是我苏妤的妹妹？！我会让整个安素都知道，他们口中谈论的才女苏妁，不过是个草包！
琴音曼妙而起，如月如阳，清雅又炽烈，整个屋子的人全都停了声音，紧紧注视着中央那个挥袖的孱弱身影。
其实，只是第一天的时候，苏妁跟苏妧学了这些动作而已，剩下来的日子，每当她与苏妧练到兴起，苏妤总会找各种事情来打扰。如今看来，苏妤果然是蓄谋已久！不过她也未免太小看苏妁了！虽说苏妁并不擅舞，可是也为今日的表演做了很多准备，所以曲子进行了一半，她的动作优雅顺畅，细看之下，虽没有苏妧那般倾城倾国，倒也别有一番细致韵味。
柏瑾瑜从未见过苏妁跳舞，如今也算饱了眼福，先前的不快也尽数忘了个干净，一心只随着厅中之人，慢慢地舞着。
众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舞动的苏妁，没有人察觉苏妤眼中闪过的那道狠意。就在一瞬之间，原本涓涓若细流的曲调忽然一转，立刻奔狂起来。所有人都被这突来的高潮迭起给惊了心神，各个面面相觑，片刻之后，眼里全是对苏妤琴技高超的赞叹之色。
而苏妁即使一直留着心，还是被苏妤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赶忙调整步调，为了跟上节奏险些摔倒。
众人在佩服苏妤琴技的同时，又不由地对着厅中舞步杂乱的苏妁投去一个个白眼。瞬间，唏嘘声频频迭起，与那张狂的琴曲混在一起，激起苏妁的阵阵冷汗。
苏妤那奔狂的曲子似乎没有终点一般，她看似忘我地挥着纤指，雪白衣袖大幅度地漾起，发髻上的珠翠闪着点点光芒。宾客们频频点头，可一合上苏妁那明显跟不上节奏的舞姿，两者相差之大，让人未免兴致缺缺。有些人甚至已经厌恶了苏妁拙劣的舞艺，只是闭着眼听曲了。
苏妁终于没能坚持下来，她尽量让自己倒下的时候不那么难看。可倒地的瞬间，还是撞上了苏妤满含讥讽的眼神、众宾客的鄙夷之色，以及那对意料之中的如星朗般的双眸。
这扬名和败名可就一步之隔！苏妁，你可小心着点！
苏妤挑衅的话语如咒语般在苏妁的脑中飘来荡去，一个及笄宴，成了苏妤，败了苏妁！可她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些虚名，而是凉薄的人心。一想到那个如莲般清雅出尘的女子，苏妁的心里就不由地皱缩了一下。
苏妁用力地站起身，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周围那些羞辱自己的人言，将靠上来的人重重地推开，夺门而出。
“苏妁，苏妁！”
柏瑾瑜在后面紧紧地追着，他的声音依旧温煦儒雅，可却不是苏妁心中的那个声音。
“你到底想怎么样？！”柏瑾瑜几步就追上了苏妁，用力扯过她的手腕，紧紧抓着。
“三皇子不是通晓琴律吗？无心还是有意，你难道听不懂？”
没人会去深究苏妤为何曲风突转，没人会去在意苏妁之前是否有所准备，他们看到的只是这么一个结果而已。这个亏，苏妁吃定了！
苏妁看向那闪烁不定的眸子，声音变得渐渐清冷：“三皇子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人人都巴不得我出丑，整个苏家上下，谁又真的跟我同心？我早就不是什么三小姐！”苏妁说着，用力扯过被抓的手臂，将里面的衣袖撸了上去，一道褐色的疤痕暴露出来。
“这是，怎么受的伤？”柏瑾瑜心里一阵抽痛。
“爹爹死了之后，便是这样了！只要在苏家，我就要被欺负！三皇子自认为是救世主，那你可要救我？你，可又救得了我？”
“我……”柏瑾瑜从无忧虑的额头第一次紧紧皱了起来，眼前这个想让他从心里呵护的女孩，他却一直不知，她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
“既然帮不了，柏瑾瑜，你以后别再跟着我！你去找苏妧或者去找苏妤都可以，总之，别再找我！”
苏妁深深吸了口气，就这么断了吧，柏瑾瑜，你仍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与我何干？
“苏妁！你倒是告诉我，我到底要如何做！”柏瑾瑜没有再追上去，望着那倔强冷漠的背影，心如撕裂般，眼眶渐渐湿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