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温玉抱着四阿哥给的狗,逛在御花园,似乎呆玉对温玉的肚子很感兴趣,总是很乖地伏在她小腹前,正和纭宁走在假山前,温玉忽然停下脚步。
“小……”纭宁一见,疑惑地刚想开口,温玉玉手往上轻轻一扬,纭宁立马识相地闭起嘴,连一直汪汪低声叫唤的呆玉也乖乖地安静下来。
寂静的环境下总是能够特别地吐出某些窃窃私语的声音,而这些声音往往最具有攻击性来着。
“康答应,到底是什么事需要这么神神秘秘的?大晚上很容易引起别人误会的,你一个人不争气就算了,别拉我下水啊。”一个尖细的女声就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下脱颖而出。
“柳常在别这么说嘛,大家同为宫中姐妹,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呢?”一个略为低缓却丝毫不逊色的声音紧随着柳常在响起。
温玉挑眉,她还真想去看看这两个人的模样,总觉得从她们嘴里似乎会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来着。走在一处露有大洞的缺口,直直看去可以看到那个康答应和柳常在的长相。
“现在的选秀是怎么了?这种狐媚样的女子也收进宫来,一看就不是省事的主。”纭宁看见两人的面容,忍不住蹙眉埋怨,温玉青葱般的玉指抵住薄唇,纭宁小鸡啄米般点头。
“那到底所为何事?我记得我和康常在你似乎不是很熟。”柳常在蹬鼻子上脸一般地仰头高傲起来,眼前的康答应是宫里众所周知的没事找事的刻薄女人,柳常在可不想和她混在一道过,迟早被拖下水。
康答应看着柳常在高傲的样子虽然很不愿再和眼前这个自大的女人说话,但还是忍不住道:“姐姐应该知道,容嫔怀有身孕的事吧?”
“又怎样,想说明什么?”
“妹妹我前日在容嫔附近,看到了乔装成太监的太子爷!”康答应这话刚一出口,柳常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康答应的嘴,左顾右盼。
温玉闪到一边,心扑通扑通地快速急跳,被发现了他们都不知道吗?宫里这么多的耳目他们都不能收敛吗?怎么会这样?芙蓉怎么办?
温玉想起那张如同芙蓉出水般无污的笑脸,乖巧的那一声声姐姐,玉姐姐。为什么会是这么单纯的女孩子?
“这可是死罪!话不能乱说!”柳常在死死压低声音低吼。
“妹妹我亲眼看见!而且太子进入容嫔屋里后过了个把时辰才出来!侍女太监全都被遣走到外边守着!容嫔肚子里的那个骨肉,绝对不是皇上的种!是流着皇上最疼爱的儿子,太子的血!”……
温玉再也听不下去,疾步跑了出来,纭宁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温玉慌忙道:“我要去见容嫔,让他们准备轿撵!快!!”
纭宁虽然不明白,但是她小姐的命令她不得不从,急急忙忙跑回府里吩咐,远处候着的小图子看到急匆匆的纭宁,也跑向温玉。
温玉一个脚软,小图子眼疾手快扶住她,“福晋……孩子要紧啊……”
她以前只想着安安静静地陪着胤祥过,守在胤祥身边不去参与这个宫里所谓的纷争,可是为了自己心中割舍不去的好友,她还是不得不动用最不济的方式方法,去救人,去帮人。只有牺牲,才可能换回。
“十三福晋求见!”芙蓉听到太监的高声禀报,心中忍不住地兴奋,这是她入宫来玉姐姐第一次去看她,“宣!等等!”可是为什么,忽然要见她?“就说本宫今日身体不适。”
温玉站在外头,忽然想起当日在太**里太医把完她的脉要去为芙蓉把脉时,芙蓉抗拒的神情和苍白的脸色,芙蓉啊芙蓉,为什么还这么傻。
“福晋……这……福晋!”温玉看见太监的神情立马知道他想说什么,任何方式表达的意思都是一样的,她就没必要再听。
“芙蓉原来这么不欢迎我,为什么不肯见我?是知道我的来意或者是有所顾忌?顾忌什么呢?”面对温玉忍不住的咄咄逼人,芙蓉抿嘴朝着那些疑惑着的侍女挥了挥手,侍女全数退下。
芙蓉深吸一口气,咬紧下唇问道:“姐姐为何如此质问芙蓉,妹妹的胎儿有所不适,所以不宜见客罢了。姐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芙蓉啊,你不知道姐姐是什么意思吗?”看见芙蓉没有焦距的双眼终于慢慢收拢至一点上,“芙蓉啊,姐姐从来没把你当作妃子,芙蓉从来都只是姐姐的妹妹,单纯的芙蓉,为什么变了?”
温玉盯着芙蓉惨白的脸,上前一步伏在她耳边,“因为太子么?孩子,是太子的么?”
“啪!”桌上的茶杯点心摔落一地,外面蜂拥而起的呼慰问:“小主!”“不要进来!本宫很好,是看到点心上有些芝麻以为是什么虫子罢了。”“是。”
现在的芙蓉的确成长了,过于快速急促的成长,不得已的揠苗助长,注定不会生出好苗,所以芙蓉的心变了,也是正常的。
“姐姐会告发我么?”芙蓉惨淡一笑,无比虚幻的笑容晃得她的眼有些模糊。
温玉接过芙蓉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那妹妹会杀了我么?”
芙蓉终究不会是当年的芙蓉了,如此软弱娇柔的芙蓉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步步高升,就必定会成为众矢之首,可是这么长久以来她都能稳稳地坐在这个位子上,芙蓉的手段就绝对不会像表面那么柔弱。
她知道了芙蓉的秘密芙蓉为了保护自己,就必定会杀了自己。
“我不会,姐姐之所以是姐姐,是因为芙蓉一直把姐姐看作姐姐。额娘说入宫后要学习,活到老学到老,在宫里,我可以学到更多在书里学不到的。我学到了,但是我错了,可是回不去了。”
“芙蓉,还来得及的。只不过……这个孩子若是太子的话,就不能要。”温玉对上芙蓉难舍的双眼,只见芙蓉痛苦地闭上眼转过身。
良久,良久,良久芙蓉轻而柔、低而缓的声音渐渐传来,“谢谢姐姐。”
她转过身,看着温玉同样微隆起的小腹,绝美的脸上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一滴滴绝望却又美的惊人的眼泪,“孩子出世后……可不可以叫我干娘?民间说不可以再获得孩子的女子都可以认至亲的孩子做干儿女,我,可以吗?”
“芙蓉,当然可以。他会像孝敬我一样孝敬你!他会像和我撒娇一般和你撒娇!若是女儿,我就把她交给你教,若是儿子,我就会让他日日进宫向你请安!”温玉上前搂过芙蓉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单薄的肩膀,苍白的脸上同样布满泪水。
“谢谢姐姐……”芙蓉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看向她。“姐姐来,不只是说这些吧?”
温玉点点头,“我会帮你,今晚就会结束。”
今晚,肯定会结束。
正和胤祥睡在床榻上,胤祥笑着伏在她的肚子上问:“动了么?有没有不乖?”
“很乖,今天一天都很乖。呆玉真的很听话呢!休息的地方要在肚子旁边,吃的也要在肚子旁边,好像肚子那个才是它的主人呢!”温玉撅着嘴朝着胤祥不断地撒娇,门外的呆玉伏在自己的窝里忍不住打了个优雅的狗式喷嚏。
“可为什么叫呆玉?”
“因为它看起来呆呆的,但是又要体现它不同一般的身份,所以加了个玉。”胤祥无语。温玉暗想,是因为和四阿哥都蹬鼻子上脸,用鼻子看人来着。黛玉柔弱得简直和呆玉成反比!所以她为了报复呆玉,就一开始要取为黛玉。
正说笑间,“爷!芙蓉小主小产了!”小福子急急忙忙在外喊着,“而且康答应和柳常在不知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容嫔宫里的附近,容嫔说是她们二人做的,康答应和柳常在被皇上就地处死。”
温玉掩去黯淡的神采,问:“请太医了么?”
“回福晋,请了!说很难再有身孕了!”温玉舒了口气,发现胤祥正看着她,她埋进他怀里道:“芙蓉,是个多美好的孩子啊。”
“都是迫不得已罢了,睡吧,明日便去看她,玉儿别乱想了。”胡乱点头,胤祥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垂下的头发,温玉竟然沉沉地睡了过去,怀有身孕真是刻不容缓地需要休息啊!
“你知道昨夜康答应和柳常在的事了吧?”宫女甲手里拿着个脸盆,扭头对着宫女乙说道。
“宫里有谁不知道。”宫女乙明显不屑。
“你认为真是康答应她们让容嫔小产?”宫女甲尽量压低她那嘹亮的声音,埋在宫女乙耳边问。
“不然呢?容嫔是个多好的嫔妃啊,从来没有惩罚和打骂过下人,长得跟露水做出来的似地!柔柔弱弱。宫里人人知道康答应和柳常在是多事的主儿!净没事找事做,心肠也不好,而且喜欢在背后议论人,上回我就看到她俩躲在假山后呢!”
“真的啊!那容嫔真是个好妃嫔呢!”
温玉停住脚,目光扫射向前方的两个宫女,扭头朝着小图子呶呶嘴,小图子明白地打了个千儿再跑到前边两个宫女面前。
“你俩放肆!福晋在后边走着呢!你们二人挡住去路也就罢了,我们福晋是个好心肠的人,不与你们计较,可是你们挡住去路后却还议论妃嫔,这让别人听见可怎么好!我们福晋要我来告诉你们一声,宫里人多口杂,你们小心说话的好。”
俩宫女先是被吓得跪倒在地,后来听小图子这么真情实意地说了这么一说,皆感动地抬起头看向温玉,宫女甲感叹:“玉姑娘在太后那里兰质蕙心、温柔体贴我早有听闻,没想到真人真是那样……”
“谁让你多嘴来着,若不是碰到福晋,有你好受!”小图子‘娇嗔’地啐一她口,宫女乙则是朝着温玉拜了拜感谢温玉提点。
“不过,你们方才说之前看到她俩躲在假山后,她们说什么了?”温玉捧着大肚子一脸不解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天真的孕妇!
宫女乙看了看四周围道:“其实我并没有上前去听她们到底说了什么,康答应向来多嘴多舌,必定是在说哪个嫔妃的坏话,奴才是这么想来着,所以就没动心思上去听。”
“这样啊,下次遇到这种事也要装作不知道,不要去听。明白吗?”温玉温柔地又提点了一番,“你俩叫什么名字,在哪当差?”
“回福晋,奴才名为喜鹊,”宫女甲回答,“她叫叶子,我俩都在司绣房当差。”
听她们这么一说,温玉才注意到她们与别的宫女是不同的服饰,点点头,“那你们忙你们的吧。”两人应声退下。手里的呆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温玉把呆玉放到地上。
呆玉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高贵地提起它的爪子,温玉无奈地笑了笑,跟在它后面。
呆玉孰轻熟路地走到了芙蓉宫前,温玉感慨,“呜!真厉害呢!难怪是外国的种,好样的!你可别乱跑啊,被人发现宰成狗肉我可不管你!别人可不识货!”
呆玉明白地低低汪汪两声,表示,“我知道了你烦死了,进去吧你!”
温玉扯扯嘴角,提步走到守在外头的太监面前,纭宁还未开口说求见,那太监就两手往里一伸,“福晋,我们娘娘说想快点见您,所以您来不必求见直接引见!”
“那先谢过公公了。”纭宁有礼貌地行礼,那公公急急摆摆手道:“姑娘不必多礼!请进。”
天气渐入深秋的萧瑟,可是那精致的红木床上那个单薄的身躯却只着一件单薄的蚕丝制成的单薄纱裙,两眼空洞无光,绝美的脸上残留着摇摇欲坠却执着弥留的泪珠,屋里没有别人,只剩一个单薄的她。
“姐姐,他说不可以与我再见了,他说像我这种长相的女子到处都有,他不会为我冒险,其实,这个孩子从被把出有的时候,他就已经赐了一杯堕胎酒了,我只是执迷不悟……为什么……为什么……”
那一声声的为什么深深扯痛了温玉的心扉,麻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芙蓉,你太傻了,你额娘要你学的也包括这个,你可以学到放手……”
温玉话未说完,芙蓉惨淡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嘶哑接过她的话,“还有报复,我不会放过他的,不止为他,还为宫中每个被他骗过的女人!”
温玉哑然立在原地,芙蓉翻起身直面向她,笑问:“姐姐什么时候来的?芙蓉真是太不懂事,竟然让姐姐在那里一直站着。”
“不用了,只想来看看你,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转过身,温玉忍不住再转回去,对上芙蓉刻意单纯的脸庞,“芙蓉,你还是算了吧。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来人,福晋要回去了,小心伺候。”芙蓉微微一笑,“姐姐,我明白怎么做。”
站在宫外,温玉忍不住回过身看眼前的这座豪华的‘牢笼’,这个牢笼外还套着一个更大的牢笼,这个牢笼里关住了这里所有女人的天真无邪,关住了所有的希望。
秋风依旧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