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千机阁
天哲帝三年，春，四月下旬，罹郡，帝都，祈安城。
最繁华的地段，便是号称汇聚了全世界最好商品的天朝易市，由于哲帝离苍广开商路，引的各国商人携了本国最好的商品来此货卖。天朝的特产，物美价廉，一旦到了异国他乡，其利润便呈千百倍的上涨。那些行商者，只需往来几次，便可以获得巨大的财富！
同时，这里也是一个巨大的销金窟，富者皆是以黄金为通货，以万千作计算，所为的，不过是莺歌燕舞，娇躯媚颜。亦或者，把玩文物，挑选奇珍异宝。更有甚者为了感受刺激与快感，不惜一掷千金。这里是金碧辉煌的天堂，也是使人沉沦的地狱！
结束了两年艰苦训练的楚羽绝，被顾明思带到这里。显然是闷了太久，原本极为平常的景观，在楚羽绝看来，也是那么的惊奇，“这些钱，你拿去花销，三天之后，到南门找我，”顾明思淡然，将一张兑单放到楚羽绝手中，“必须全都用完！”刚刚说完，便折身离开，还未等楚羽绝反应，顾明思便已经消失在人潮中……
楚羽绝缓过神，看了一眼手中的兑单，不由吃了一惊，上面的货币种类是金云币，其金额足有五千之多。要知道，不是每个地方都像帝都这样，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还是成百上千的金云币。对于普通人家来讲，一个月的收入才不过两个金云币而已！
这是顾明思给他的任务——学会享受。尤其对新手来说，杀人毕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多多少少在心里都会留下阴影，一旦积累过多，便会精神崩溃，比较好的排解方法莫过于去享受生活。杀手是一项高风险和高收益相结合的职业，完成任务之后，获得的酬金是非常丰厚的。顾明思这十几年来花销并不是很大，因而所积累的钱财不会低于十万金云币！
不过，楚羽绝不会因为钱多就不知所措，他是什么人？继帝楚承之子，正统帝室，什么场面没见过？加之顾明思这几年带他东游西逛，也见识了不少，要问怎么挣钱，楚羽绝或许排不上号，要问怎么花钱，他绝对算得上是一把好手！
短暂的惊异之后，他先来到钱庄兑换现钱，却只换了五百，剩下的以自己的名字继续存进钱庄，拿到钱后，第一件事，就是到附近的店铺买衣服，他身上的衣服，也值那么三十七八个铜云币了，可在帝都，那就相当于是乞丐穿的！
没等店铺伙计对楚羽绝翻白眼，一枚金云币就已经飞到他身上，伙计眼珠一转，态度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满脸堆笑道：“大爷，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的！”
“我需要一套衣服，样式不要太华丽，但是在普通中能透出贵族气质，颜色的话，黑色为好，”楚羽绝拽了张椅子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您放心，包您满意，”店铺伙计拍胸口保证，接下来，就是量体了，不同于一般店铺，这一家卖的多是成品，直接根据客人的身材取衣，其所售，绝对上乘！
一柱香的时间后，伙计满脸歉意，道：“对不住了，大爷，您要的那种衣服，我们店里还真没有，要不，您多付点钱，我们店给您现做一套？”
楚羽绝想要的，其实是他身在帝室时平常所穿的那种衣服。可惜民间较为少见，加上乱世之后，帝位更换，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他听了，轻叹一声，表示可以，随即跟伙计到后院选料子，不消一盏茶的时间，一套大小合身，式样如意的衣服就做好了。不还价，五十个金云币，因为制衣的速度与价钱是呈正比的！
买了衣服，第二件事，就是找个澡堂，把自己洗洗干净。准确的说，是为了洗去一身的乞丐味。顾明思对他的训练十分苛刻，几乎可以用非人来形容，每每训练完，便会把他搞的不成人形。若不是顾明思的重生再造汤，恐怕坚持不了几天，他就彻底残废了！
虽然长期的训练，使他的身体强健了。可是长时间积累的污垢，却让他浑身不舒服，简单的用清水冲洗，自然是无法彻底清洁的……
半个时辰之后，如果不是有两个金云币放在那里，搓澡师傅真的要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乞丐了。因为搓澡的石床上留下了，足足一寸的垢泥，简直是触目惊心！而楚羽绝所在的是澡堂里，为数不多的独间中的一个，有独立的浴池，专门人负责搓澡。此刻，楚羽绝十分惬意，睡在柔软的躺椅上，手边放着一盘时鲜水果，稍一抬手，就能拿到，包个独间就需要一个金云币，全部服务，一共花了五个，这对于寻常人来讲是不可想象的，而对楚羽绝来讲，这些钱花的一点也不冤！
要知道，这些年来，他所经历的艰苦，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不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怎么对得起师父给他的这一大笔钱呢？他闭着眼睛，开始思索花销方法，楚羽绝人品较好，那些龌龊的消费方式自然不会去想。不过，五千金云币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用掉的，尤其是建立在不赌不嫖的基础上！
……
帝都，祈安城，数丈高的小楼外，顾明思缓步走近，他没有像楚羽绝那样换身衣服，依然穿着那身乞丐装，只是头发稍微齐整了些。小楼内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不修边幅而阻拦，他径直走入，环顾四周，然后掏出一块镂空的铜牌丢在柜台上，沉声道：“编号一三二五房间，”柜台里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稀疏，牙齿掉了大半，面色却十分红润，双目有神，老而不朽。那老人接过牌子，看了看，又恭恭敬敬的送了回去，从店堂里喊了个年轻干练的男子，低声吩咐了几句，那男子的脸上登时显出几分崇敬之意。
“请随我来！”那男子走到顾明思面前，俯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麻烦你了，”顾明思轻声，那男子一诧，随即直起身，在前面带路。其实，无需如此，虽然已经时隔八年，但顾明思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条路该怎样走，只是出于尊重，而如此罢了。
编号一三二五房间之外，门是整块青石做的，顾明思小心翼翼的取出那块牌子，镶入门上的凹处，轻轻一按，只听见“咔嚓，”一声，厚重的石门旋转开来，一股热流瞬间湮没了站在门口的两个人，这种感觉，时隔多年，依旧还是那样的亲切……
如果你有幸进去，就会发现，那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铸造工坊，那些所谓的编号，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门后面，是同一个地方，也就是民间广为流传的，被称为锻造神殿的珑坊，悬挂在头顶的铁条无风自动，如同风铃一般叮叮作响，虚空中，炽热的蒸汽，使刚刚进入的顾明思汗流浃背，衣衫尽湿，“顾明思，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
正当他若有所思时，一个熟悉却略显陌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顾明思的脸上显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我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可以回到这里。好久不见了，亲爱的哥哥！”
那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壮汉，凭谁也不会想到，这两个相貌、身材乃至气质都截然不同的人会是双胞胎。不过，若仔细看看，二人还是有些共同之处的，比如有着同样的鹰钩鼻和眼眸，不同的工作，造成了这对亲兄弟截然不同的样貌，“八年了，我以为你早死了！”顾明义轻叹，“回来就好，你不会走了吧？”
“近两年不会了，毕竟，我也四十小几了，是时候退出这个行当了，你呢？”顾明思微笑，“我还不想离开珑坊，铸造，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哪天，我使不动铸造锤了，再离开养老吧！”顾明义应道，说完顺手将一柄铸造锤丢到铁砧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走走走，咱哥俩出去干几杯，今天，不醉不休！”
顾明思大笑，搂了顾明义的肩膀离开珑坊，他很开心，非常开心，终于见到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他怎能不开心？
祈安城，帝宫，寝室，天哲帝，离苍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手扶着胸口，不住的咳着，天后兰姬甚是焦急，但是也束手无策。没有人知道，一向健壮的天哲帝怎么会忽然发病，而且越来越重，几天之内，就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
“你不用……难过，真的，”离苍轻叹，“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多希望……老天能再给我三年时间……那样，我就可以稳固帝室，届时，就算我去了，也没有人敢动你们母子分毫了！”
“苍……不要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兰姬不由的落下泪来，“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吗？呵呵，不要哭了，我喜欢你的笑脸。从现在开始，我只希望看见你美丽的笑颜。就算到了我下葬的那天，也希望你能笑着送别我，然后好好地坚强的活下去。不然，身在幽冥的我，也不会安宁的，”离苍苦笑，“真是，不甘啊！兰姬，如果有人为了夺取帝位，要对你们母子不利。那就放手吧，你和孩子能好好活在世上，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兰姬强颜微笑，心却如刀绞，离苍挥挥手，示意让她离开，“那你好好休息吧，妾身就不打扰了，”说完慢慢折身离开，百步之后，回首再望，泪水早已泛滥……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帝位，我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只是你是我的一切，你不在了，你所为之努力的一切，我会尽力去守护，哪怕因此死去，也在所不惜！”兰姬低声抽泣，“我爱你，今生今世，矢志不渝！”
……
傍晚，夕阳斜照，帝都的亭台楼阁皆镀上了一层赤金色，喧闹的街道逐渐安静下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人们才有心境，慢下匆忙的脚步，好好看一看，这座繁华城市背后的那种静谧……
当夜幕降临时，人流如潮，车水马龙，十里辉煌，连辰月也为之失色……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遇见楚羽绝，那一定是在帝都最高档的酒楼里。那是一个从进门开始就要付钱的地方。一般的暴发户、土财主还不让进，在这里，你可以享受贵族般的待遇，楚羽绝到这里，只为吃一种面，一种按根来算钱的面，七十二味天材地宝熬制的汤，配菜则是囊括了七种稀世动物最精华部位的肉。而面，却只有一根，极细极长，却韧性十足，轻易拽不断，其名曰：无双！
这已经是他吃下的第三碗无双面，账单上的数字虽然已经飙升到四百金云币，但他无所谓，像他这种吃法，酒楼里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无双面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即使不是一般人，尝个鲜，也就罢了，这种论饱吃的方法，真不是一般的奢侈啊！
显然，楚羽绝也感觉到了，周围人惊异的目光。于是在吃完第四碗无双面后很自觉的结账，离开了。总计是四百六十个金云币，还不包括十个金云币的入门费！
可惜，当他离开酒楼的时候，钱庄已经关门了，不然，他绝对不会选则一个，开间顶级客房只要十个金云币的客栈，在帝都这个销金窟，你要想混得像那么回事，就得有，把金云币当铜云币使用的魄力和资本！
翌日，清晨，虽然不是楚羽绝想要住的那种客栈，但是对于这里的服务，他还是比较满意的。结了账，便立即赶往附近的钱庄，有了一身新衣，加上清洁之后，整个人的精神面貌有了极大的变化，原本就是贵族的他，恢复了几分凌人的贵族气势。明明是同一个人，钱庄的伙计却不敢像昨天那样轻视他了，开口大爷，闭口大爷，显得十分恭敬。
取了钱，楚羽绝便拿定注意，去帝都最负盛名的铺子：留芳斋，吃早点，既然是最负盛名，价格自然也不会便宜，吃了两个包子，一碗粥，就收了他一个金云币！
包子，一个是蟹黄、鲍鱼、鱼翅、虫草混合陷的，另一个是纯雪莲制陷的，粥是用百花香蜜调和香米粥制成，皆是不可多得的珍品，楚羽绝敢这样吃不仅仅是为了把钱花掉，而是为增强体质。因为一般人吃多了这类大补的东西，就会因为阳火过盛而流鼻血，甚至损伤脏器、经脉。
顾明思说过，重生再造汤的缺点就是不可能凭空改造身体，只是起到了引导作用，需要补品作为辅助。所以训练过程中，楚羽绝的饮食里加入了少量诸如人参、雪莲、云芝等物，增强了补助功效。就是因为顾明思近乎不计成本的投资，才能够使他身体的改造进程变得事半功倍！
现在他的身体，就像一个贪吃的饕餮，再多补品，也只如坠入无底洞一般，除了为后续改造创造条件以外，吃再多补品也绝不会产生任何副作用。虽然不用再泡进药汤里，但身体的改造还会再持续一段时间……
两日后，清晨，帝都，祈安城，南门，顾明思来到这里，看见楚羽绝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来这么早？”顾明思暗度，有些惊诧，却没有显露，只是向楚羽绝微微点头，做了个跟随的姿势，道：“来，跟我走！”
“是，师父，”楚羽绝顺从的跟了上去，二人由城南到城西，跨越了大半座祈安城，才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最终停在了那座几丈高的小楼前，“千机阁？”
楚羽绝下意识的读了出来，“就是这里，随我进去，”顾明思催促，进了千机阁，楚羽绝才发现，这是一家武器铺，四周墙上挂满了大小不一的兵器，无一例外的皆是精品！
“知道珑坊吗？”顾明思问道，“传说中的铸造神殿么？”楚羽绝惊讶的反问道，“是，珑坊的前身是早在四百年前就有的玲珑坊，专门研究和制造器械、机栝，约一百年前，发生分歧，即出现了主张械为民用的玲派和主张械为战用的珑派。那个时候，天下还处于分散状态，珑派依靠自身制造的破阵弩等远程强攻机栝，得到了风族的青睐，获准建立珑坊，而玲派则在民间扎根，最终形成独立于一切宗族的玲宫，”顾明思缓缓道，“今天，我带你来这儿，是为了让你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铸造神殿！”
楚羽绝点点头，“小心脚下，”顾明思轻声道，他的脸上却忽然显现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唉？”楚羽绝大惊，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整个人向下一坠，掉入了一个地洞里，“好好玩一会儿吧！”顾明思笑道，仿佛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