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刹时如绝世名伶的水袖,一迭一迭地漾到他面前,如梦如幻,让他一时竟忘了今夕何夕,明明是冬日,他却似在那迎风绽放的蔷薇花瓣上,看到了翩翩的蝶,而那只五彩斑斓的蝶儿似要穿破层层的障碍,停在他的心尖上,点亮心里那一片黑白废墟
直到简汐尖叫一声,他才恍然回神,来不及作出任何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思想让他大跨步来到花园,“你怎么了?”
简汐一怔。
为什么会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一丝关心的成分?
沈淮墨显然也已经从她微愣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不对,他立刻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声音也倏然降温,“你别误会,我只是怕没人做饭。”
简汐不解地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他,指了指蔷薇枝桠,“刚才有一只很大毛毛虫在上面,我吓到了。对不起,沈先生,打扰您了。”
吓到?
沈淮墨突然想起她那次在天台上救人,又想起她帮朋友揽下卖假货的罪名,这哪里是个胆小的人?可事实证明,她又怕噩梦,又怕毛毛虫。
真是个复杂的女人
“沈先生?”简汐见他不语,以为他在生气,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沈淮墨这才如梦初醒,脸色倏然冷了好几分。
她是什么样的人,关自己什么事?难道自己一大早起来中邪了不成?
“帮我准备衣服,”他的话硬得像石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然后才转身踱步回房。
简汐看着他冷若霜雪的背影,觉得沈淮墨真是越来越像一个名牌大冰箱,随时随地都毫不吝啬地散发着让人如坠冰窟的寒气。
可现在她还是得认命地为这台冰箱服务,这是工作。
准备好衣服和早餐之后,又在餐桌旁静待许久,却还未见沈淮墨从主卧室出来,简汐便前去请他,却发现他正在懊恼地盯着手中的剃须刀,以及盥洗台上的剃须膏,一脸烦闷的模样。
简汐吞了吞口水,很想说不用在这种时候这么注重仪容了,可到底不敢开口,只是低头上前,顺手接过沈淮墨手中的剃须刀,“沈先生,我帮您。”
洁白的泡沫被她挤在手掌之中,又均匀地涂抹在他的下颌之上,然后才心无旁骛地拿起剃须刀,开始手中的动作。
他挑眉看了看她,到底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呼吸相缠,简汐看着他上下耸动的喉结,脸颊忍不住微微泛红。
可胡子还没刮完,便有敲门声自大门处传来,她呼吸一窒,手就这么一抖,然后紧张而慌乱地看着沈淮墨下颌上渗出的丝丝血珠
锋利的剃须刀立刻将沈淮墨的下颌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他闷哼一声,随即有些恼怒地看向紧张的简汐,“是客房服务,用秦朗交代的话去应付他们就好,你紧张什么?!”
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克星吗?!老让他受伤!
她欲哭无泪地连声道歉,“沈先生,对不起。”
沈淮墨不耐地扯下一旁的白毛巾,按压在自己的伤口之上,“去开门!”
简汐这才折身,快步走出主人房。
沈淮墨“出差”在外,秦朗自然也是不能出现在酒店里面的,所以一天下来,便只有简汐一人独自面对酒店里所有来找沈淮墨的人。
面对大家的疑惑,她只能眨一眨自己的大眼睛,表现得比他们更加无辜和不知情。
打发掉最后一个高管,简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走进厨房,开始悉心准备晚餐。
半个小时后,沈淮墨看着餐桌上冒着热气的锅子,“这是什么?”
“这是云海特有的海鲜火锅,”简汐看着他下巴上的血痕,有些心虚地垂头,却是异常殷勤地介绍着,“很好吃的,沈先生试试吧!”
沈淮墨看着那一桌的琳琅满目,这是划伤他的补偿?
“你以为给我吃一顿火锅,我就不投诉你了?”他毫不客气地戳穿他的小心思。
简汐干笑一声,十分讨巧地开口,“我只是觉得天气冷了吃火锅比较好。另外您的伤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得一提。不如我们现在先试试火锅的味道?”
能端上沈家餐桌的食物,必定经过精挑细选,无一不精的。沈淮墨也原是不吃这些的江湖食物的,可不知为何,在她晶亮的眼神中,竟是鬼使神差地觉得那些食物还不错并且坐到了餐桌旁,用未受伤的左手拿起筷子,十分笨拙地吃着她用公筷夹到自己碗里的东西。
反复煮沸的汤水早就将海鲜原本的鲜香煮得不知所踪,他竟是也吃了小半碗。
简汐见他似吃得胃口大开的样子,越发热络地说,“沈先生,云城还有很多小吃,在小吃巷里,都很不错,改天我们可以一起去吃,我请客!”
“卫生虽然不怎么样,可是还是很好吃的,我包你吃了不后悔。”
“特别是麻辣龙虾,真的真的很好吃!”
沈淮墨抬眸,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
只见她越说越多,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火锅的热气,脸颊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越发似今早映入眼帘的蔷薇。
她说的是,我们?
虽然知道她是在极力地讨好自己,可他却是破天荒地,不反感她这样的称呼,只是专心对付着碗里的食物。许是肠胃得到了满足,竟让他觉得这样被水汽氤氲着的时光,也不算糟糕。竟是对她的小伎俩,也打算就此放过了。
可敲门声却在此刻再度响起。
这个时间点,沈淮墨眸光锋利地一沉,瞬间冷得如寒霜。他快速起身,拦住打算去开门的简汐。
他低头附在她耳边,好闻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撒扫过简汐的耳垂,引来她轻轻一颤,“放外面的人进来,但是不要让那人进你的房间。”
说罢他便放开她,径直朝佣人房走去,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简汐明白过来,快速地将餐桌上的碗筷收拾妥当,然后跑上前拉开大门,而这一次的来人,到底让她吃了一惊――
简汐明白过来,快速地将餐桌上的碗筷收拾妥当,然后跑上前拉开大门。
门外的人让她十分诧异地张了张嘴,却还是轻轻鞠躬,十分妥帖地开口,“沈总,晚上好。”
沈国远身穿深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显得十分矍铄,让人根本看不出他已经年过六旬。他锐利的目光擦过简汐的头顶看向屋内,语气波澜不惊,“我来给送点东西给淮墨。”
“沈总,沈先生他出差去了,”简汐微微往前站了一步,“您不方便进去。”
“怎么?”沈国远呵呵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也不能进?”
“当然不是,只是酒店有守则。客人不在的时候,管家不得擅自让访客进屋。”
“客人?”沈国远话锋一转,“淮墨是我侄子。我进我侄子的房间,还需要你同意?”说罢也不等简汐再回答,便示意身后的助手将手中的那幅画往房间里面搬。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还是自己酒店的副总,简汐只得暂时侧身让开,“沈总请。”
沈国远这才抬步,走进套房内。
简汐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沈国远在餐桌边上停留下来,“吃火锅?”
“对,”简汐十分有礼地笑了笑,“天气越发冷了,吃点火锅对身体好。”
“云城火锅不会这么清淡吧?”沈国远伸手,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鎏金的大理石桌面,“这么多菜,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我食量比较大。”
沈国远唔了一声,开始指挥手下的人将画挂好。而对于挂画的地点,却是诸多挑剔。从客厅开始,到娱乐室,主人房,最后就连棋牌室,都被他亲自“现场考察”,尔后一一否决。
至此,简汐终于明白他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以送画之名,行找人之实。虽然不知沈国远找沈淮墨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想起自己开门前沈淮墨交代的话,她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但一下瞬,沈国远已经站在佣人房门口,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之上。
简汐的心被瞬间捏住,她急忙上前挡在沈国远面前,小心地掩藏着自己因为紧张而飞快加速的心跳,“沈总,这里是佣人房。”
沈国远收回目光,手依然放在门把之上,“佣人房我没资格进吗?”
这个老狐狸!简汐暗自咬牙,“当然可以,只是那么名贵的画挂在佣人房里,只怕是明珠暗投了。”
“明珠暗投?”沈国远笑了笑,“名画赠佳人,我觉得值。”
说罢,他放在门把之上的手,轻轻地一转。
而简汐的心,也因为他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被倏然地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快要蹦出喉口――
一时情急,她干脆上前按住沈国远的手,不让他推开房门,“沈总,您谬赞了。我哪里是佳人,我只是个下人。您这样随便进一个下人的房间,传出去了,怕是不好。”
“有何不好?”沈国远挑眉,鹰隼一般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简汐的动作,心中越发笃定沈淮墨就在这间佣人房内。
“我前几天在仓储办的时候,主管一直教导我们什么叫上下有别,上司就是上司,下属便是下属。我觉得您这样进女佣人房,传出去实在有失身份。我怕到时候主管知道了,会责备我忘记了要和您保持距离。”简汐干脆破釜沉舟,一口气将话说完,女佣人的那个“女”个字,被她咬得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