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去洗手吧。”蝶儿说完,又想咬自己的舌头,这语气怎么像个贤惠的小媳妇?不敢回头看,她假装专心地解装粥的袋子,一个活扣,却解了半天都没解开。一只大手覆上来,把她的手拿到一边,然后另一只手从她身侧绕过来,十指灵活地解着袋子。这样暧昧的姿势,蝶儿脸红得更厉害,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怕稍微一动,自己的哪个部分就会蹭到她。
可他什么动作都没有,仿佛只是为了解袋子,解完了,立即放开她,仿佛丝毫没意识到刚才的姿势有什么不对头。
蝶儿低头摆弄着餐盒,听见他的脚步移向卫生间,微微松了口气,却听到自己的心跳越发地响,仿佛要从胸腔里撞出来。下了决心等他出来她立刻就走,再不能在这里让他取笑。
她迅速摆好床头的小桌,把粥和小菜一样样端上去。刚摆好,钟少也从卫生间里出来了,看见小桌上的粥,他目光一暖,嘴角微勾:“还不错,还记得我爱吃薏米百合粥,我以为你连这个也忘了。”
“恐怕没有周记的好,你凑合着吃吧。”蝶儿不接他的话茬,看他坐到床边拿起勺喝粥,果然微皱了下眉,但很快,又盛了第二勺。
“你慢慢吃,我回去了。东西都给你买回来了,在那里。”蝶儿下巴朝床头的小桌示意一下,“还有,今天的事,谢谢你。”
“不用。不用我救,你也好好的,是我自以为是了。”钟少放下勺,看他一眼,语气不紧不慢,淡淡地自嘲。
蝶儿不知道他哪里不对,但满脑子都想着赶紧离开,也不与他争辩:“那我走了,晚上你一个人,有事就叫护士。”
钟少没有答话,她走到门边,手刚搭上把手,他的声音传来:“蝶儿,我们可不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
“谈什么?”蝶儿的手并未从把手上松开。
“我们可不可以都诚实一点,承认喜欢对方,很丢脸吗?今天我伤着,你的表现,明明白白地说明你还在意我,要不,你也不会任我差遣,连内裤都愿意帮我买。”
见蝶儿转过身张嘴欲辩白,他急急地摆手,不让她插话,“是,是我逼你的,换个人,逼你你就去?我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你忽然就把我驱出了局,所以,我想听你说明白,只要你的理由够充分,我绝不纠缠。”
这才是钟少,看事冷静透彻的钟少,果然,她的小心思逃不过他的眼睛。
蝶儿转过身,脸色倒镇定了:“既然你说开诚布公,那你告诉我,你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喜欢我是某个人的影子?”
“什么意思?谁的影子?”钟少拧眉,对她的话有些费解。
“司南楠。”
蝶儿清晰地吐出三个字,直直地看着钟少的眼睛,果然,他的眸色迅速变暗,仿佛里面有什么在汹涌。闭上眼,不想再看,蝶儿转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就是我的开诚布公。”
说完,她拉门就走,刚走出两步却被人从后面拉住:“蝶儿,你听我说!”
“放手,没什么好说的了。”蝶儿甩手要挣脱他,可他死揪着她不放:“你回来,我们谈谈,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迎面两个小护士走来,蝶儿不想跟他纠缠,狠心使了劲,抽出自己的手跑向电梯。见电梯都停在别的楼层,她脚步也不停,跑向安全通道,一步两个台阶地往下跑。
后面追赶的声音消失了,她还是毫不减速地跑,一直跑到一楼,跑到外面的夜色中,才停下来喘气。
摸一摸,脸上是干的,还好,不算没出息。她裹紧了衣服走出医院,看着来来往往的车灯,想起自己没带钱,而北京这样大,要走回住处,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更关键的,她不认识路。
好在手机在身上,她掏出来,拨了战辉的电话,然后就坐在医院旁边的的公交站牌下等着。
公交车来了又走,她看着上面的乘客,男男女女,都在奔一个归宿。而她好像被遗忘了,孤独地坐在这里,陪着她的,只有头顶橘黄的路灯。
脸上有凉凉的东西,她仰起头来,下雪了。这雪一来就是大片大片的,像被扯碎的棉絮,被路灯晕上些微的暖意,但落到脖颈中,却是透骨的凉。
她抱紧了胳膊,低头看着脚下的雪,已经把地面盖上了薄薄的一层,像重磅的纱。伸手接下一片,转眼间化成手心里一滴晶莹,她不禁感叹,这样微小的东西,却有这般强大的力量,占据了天,占据了地,此刻,还占据了她的心。
战辉赶来的时候,她就那样直僵僵地坐着,有候车亭挡着,身上没落雪,但任谁看了,都会生出些萧瑟之感。
战辉下车,走到她面前,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披到她身上:“怎么不在里面等着,天这么冷。”
她缓缓抬头,扬起一抹笑:“战辉,你来了,这么快。”
战辉抿紧了嘴没说话。下雪,路上车堵得更厉害,他赶过来花了四十多分钟,她竟然说快?
他把手伸向蝶儿,蝶儿握住它,那指尖的温度让战辉眸色更沉,另一手揽上她的肩:“走吧,我送你回去。”
蝶儿点头,跟他坐上出租车后座,司机发动了车子。
蝶儿缩在后座上,看着外面的大雪,这才感觉到了冷。她身上还是拍广告时穿的皮夹克,虽然挡风,可到底单薄,像铁片一样裹在身上,大雪中又冷又硬。
现在,坐在暖气开得很足的车里,又披着战辉的羽绒服,她渐渐回暖,被冻僵的手脚又痒又麻,似有无数虫子在爬,顺着细细的血管,一直爬到她的心里。
路上车堵得更厉害,司机接了个电话,是家里嘱他注意安全。胖胖的司机说话大声大气,堵车堵得心烦了,他说话没有好态度,那头却似极耐心,絮絮个不停。直到车子又重新启动,司机才挂了电话,扭头对两人说:“我媳妇,天天念经似的。”
话语不耐,脸上却是满满当当的幸福。蝶儿笑了,她扭头看战辉,他也在笑,那笑,比刚才她手心里那滴水还莹亮似的。
这是战辉的笑,蝶儿至今也没见过几次,在这个大雪漫天的日子,这笑就像一豆灯火,在蝶儿的心头划过一道细弱的光。
回到住处,战辉却没走,跟蝶儿上了楼。蝶儿头晕得厉害,但撑着礼貌,去厨房给战辉烧水喝。战辉把她拉出厨房,按到沙发上,又塞给她一个大大的抱枕,然后自己进了厨房。
他烧好水,又煮了面端出来,却见蝶儿窝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她真是瘦,窝在那里小小的一团,巴掌大的小脸上遮着两绺碎发,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控制了又控制,战辉抬手去帮她把头发塞好,指尖触到光洁如玉的肌肤,灼人的温度让的飘忽的思绪瞬间回炉:她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