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面条好了，快趁热吃！”
堂屋里，木氏把一海碗刚出锅的手擀面端到了饭桌上，热情的招呼着郑凛。
“谢谢婶子。”郑凛也没有客气，起身坐在了饭桌前。嗅着碗里散发出来的混着肉香的面香味儿，还没有吃午饭的他只觉得更饿了。
顾不得碗里滚烫，郑凛拿起筷子挑起两根面条一边吹气，一边慢慢的吃起来。热乎乎的面条吃下去，暖到了胃里连身子渐渐变得热乎起来。
“慢点吃，锅里还有不少呢。”见郑凛吃的香，木氏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心疼：“瞧你这孩子瘦的，这一个月在外面很苦吧？”
坐在对面看着郑凛吃面条的桑叶闻言，一双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发现人除了比走时疲惫了些，并没有消瘦的迹象，便忍不住问道：“娘，您打哪儿看出他瘦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木氏一噎，说不出郑凛哪里瘦了，瞪了眼拆台的女儿说道：“阿凛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的，就算看不出哪里瘦了，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当他是出去玩呢。”
“行行行，您老说的都对，谁让您是我娘呢。”桑叶立即缴械投降，对娘亲的逻辑拜服的同时，很识趣的没有争辩。
木氏佯装生气的拍了桑叶一下，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丫头，就喜欢跟娘抬杠，也不怕阿凛看了笑话。”
桑叶下意识的看向对面，就对上了男人宠溺的眼神，脸上微微一热，随即唾弃自己两世加起来都活了三十年了，还跟人家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
郑凛不知道桑叶心中所想，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害羞了，便移开了目光对木氏说道：“这一趟出去衣食住行都有安排，阿凛每日也就出去转转倒也算不得苦。”
确实是每日带着目的出去，几乎一整天就在外面打听消息，一旦有新发现就要立即赶过去，时常连饭也来不及吃。
不过，对于上过战场，时常几天几夜不睡觉的人来说，这点苦根本不值一提。
“阿凛，你经常在外面跑，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行脚商？”木氏已经把郑凛当半个女婿看了，这会儿听了郑凛的话，便忍不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所谓的行脚商，就是南来北往到处跑的生意人，通常把某处盛产的东西运到没有的地方去卖，俗称倒卖。
倒卖的回报十分丰厚，相对的风险也大，要是路上不幸遇到强盗小偷之流，赔上身家是小事，遇到亡命之徒怕是连命都没有。
此外，有的地方十分黑暗，没准儿手里的货物还没有出手，就被层层盘剥，到最后才发现做了笔亏本的买卖。
“算是吧！”郑凛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阿凛有个朋友做倒货的生意，每次就是帮他把货物送到指定的地方，若是方便阿凛也会带一些货物过去转手卖掉。”
事实上，不论是倒货还是押送货物，都是掩饰身份的一种方式罢了。当然，这也是他谋生的主要方式，总不能任务还没有完成，就先把自己给饿死了。
木氏没有出过远门，却也从别处听说过外面的重重艰难。她不看好郑凛的营生，更不希望女儿嫁给他后，日日担惊受怕独守空房，于是委婉的问道：“在外面跑也苦的很，阿凛就没想换个稳定的行当？”
在木氏擀面煮面的时候，桑叶就告诉郑凛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被木氏知道了。这会儿听见木氏这么问，郑凛就猜到了她的顾虑，遂谨慎的回答道：“近两年会是这样，等攒足了银子我就打算买田地赁给别人然后收租，再到镇上或是县城置两间铺子，以后就不大会出去了。”
见郑凛竟然都计划好了，光是这份上进心就让木氏又添好感，发自内心的劝道：“银子是挣不完的，只要吃饱穿暖就好了，自己的安危最要紧。”
听出这份担忧是真担忧，郑凛的心里头更暖了，面色也变得更加柔和：“多谢婶子的关心，以后我会更加小心的。”
“唉，你心里有数就好。”
木氏知道郑凛暂时不会改变之前的打算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左右这孩子退伍回来两年了，也没见他有啥事，兴许胆子大的人都有依仗的本事吧。
许是太饿的缘故，又或者木氏做的手擀面太好吃，郑凛一口气吃了两海碗，直接把小半锅面条吃了个干干净净。
等郑凛喝下最后一口面汤，桑叶站起来就要去接他的碗筷，被木氏拦住了：“娘去洗吧，你坐下来陪阿凛好好说说话。”
说完，又笑眯眯的对郑凛说道：“阿凛不急着回去的话，就留在家里吃晚饭吧，你桑叔和老大在你走后就开始念叨了，等他们回来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前两天，桑林去镇上找了两个挖井人给作坊挖水井。桑家父子在家里坐不住，每天吃过饭就往作坊里跑，这会儿又去了，只怕这会儿又在给挖井的人运土。
“婶子，我不急，再坐一会儿我也去作坊里看看。”郑凛笑着回道，他还想在未来的岳父和大舅子面前刷刷好感呢！
这次，他一回来就直接来到了桑家，连自己的家都没有回，一来想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又正好顺路便直接过来了；二来，他在桑家待着反倒比待在自己家里更自在，他也想多留一会儿。
得了郑凛的准话，木氏这才拿着碗筷高兴的往外走，一只脚都踏出门槛了，又扭头偷偷地对桑叶使了个眼色。
知道娘亲是在提醒自己好好跟郑凛聊聊郑家的事，原本信心十足的桑叶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郑凛看出桑叶有话要说，见堂屋里没有别人了，慢慢走过去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压低的声音透着缠缠绕绕的情意：“在我走后，可是发生了教你为难的事？”
桑叶抓住机会，顺着他的话茬说道：“是有件让我很为难的事，这件事情跟你的关系最大，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郑凛一听，十分好奇：“究竟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桑叶还是觉得不放心，提前给郑凛打“预防针”：“这可是你让说的，要是哪里说的让你不高兴，你也得给我憋着，不许冲我发火。”
这话就有些强势了，郑凛却笑出了声，抬手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语气十分正经说道：“无论你说了什么，我保证不会对你发火。”
看着男人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桑叶觉得自己要说的那件事兴许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事，于是终于鼓足勇气，委婉的说出了前言：
“你也知道我娘很喜欢你，在知道我俩互表心意后，就把你当成未来的女婿看了。只是她不大了解你家的情况，担心我两眼一抹黑的嫁过去冲撞你的家人，就和我二嫂去上郑村打听你家的情况。”
说到这里，桑叶停了下来，仔细的观察着男人的脸色。见男人听的认真，脸色跟之前无二，有些纠结的说道：“你家是什么情况，想来你自己也清楚，我呢，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还带着一个儿子，在旁人眼里根本就配不上你。虽然有些事情还没有发生，但是想也知道它一定会发生。”
一个女人嫁人，看起来是嫁给了一个男人，实际上也是嫁给了男人的家族。桑叶没有嫁过人，没有跟婆家人相处的经验，但是她知道生活在奇葩辈出的婆家，日子一定比生活在一个有爱温馨的婆家艰难百倍。
分家是木氏的意思，何尝不是桑叶自己的意思？她不能保证婚后如果生活在郑家那样的家庭，会不会弄的这场婚姻一地鸡毛，最后什么也不剩。与其这样，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成亲，或者在成亲之前就扫除一切让婚姻不安稳的因素。
郑凛终于变了脸色，他凝视着桑叶的眼睛，有些霸道的说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以后不要让我听见配不配的话。”
桑叶一听，有些傻眼。这人的关注点，难道不是该放在他的家人上？
郑凛只当她被自己吓到了，语气变得缓和：“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有想过成亲，在遇到你之后，我才想有一个真正的家，对于我来说，你不单单是我喜欢的姑娘，将来会是我的妻子，我的家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比我自己都重要，从来就不存在配不配。”
没有海誓山盟，没有至死不渝，明明最平淡最寻常不过的话，偏偏最打动心灵深处的那片柔软。
看着男人眼里几欲溢出的深情，桑叶的心尖儿都跟着颤了颤，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报男人的满腔情意。
被女子呆呆模样取悦到了，郑凛的嘴角弯了弯，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努力让她看到自己的真心：
“在决定娶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委曲求全！这次出去办事，进展不太顺利还没有了结，我守着我们的一月之月，便提前赶了回来，原本准备在我们的亲事定下后，就找个机会请族里主持分家，没想到被你先提了出来，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此时，桑叶觉得整个人都木了，她还什么都没说，男人就把她难以开口的话全部说完了，她还能说啥？
去他的分家，去他的心有灵犀，她满脑子里就只想扑倒男人，再狠狠地亲他，如此才能抚平他给她带来的震动！
心里这么想着，桑叶也确确实实的这么做了。
不过她没有扑倒男人的力量，没能狠狠地把男人亲的说不出话，她努力的踮起脚尖用胳膊勾住男人的脖子，然后顺势往下拉，“啵”的一声在男人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声音在空旷的堂屋里显得格外响亮，瞬间惊醒了陷入幻想的桑叶。待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眼睛瞬间瞪的老大，嘴巴也变成了不可思议的“O”形，脸上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跟抹了胭脂似的。
明明，明明她只是想想，没想过要真亲啊！啊啊啊，太丢脸了，没脸见人了！
桑叶崩溃的捂紧了脸，根本不敢看男人的反应，更不敢猜测男人的心里会怎么想她。
男人会怎么想她？男人的脑子在脸颊被一抹柔软吻住的那一刻，就完全罢工停止思考了。这会儿，还在神游天外，耳边就只剩下那一记响亮的“啵”声在回荡。
良久，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兴许仅仅过了短短几息的工夫，郑凛终于拉回了自己的神志，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个格外大胆的女子来。
不曾想，他看到的却是一个双手捂脸，呼吸急促，从脖子到耳朵都红透的，大冷天额头却在冒出汗珠的小可怜！
小可怜？这一刻，郑凛的脑子里就冒出了这三个字，嗯，确实很可怜，明明是欺负人，却像是被人狠狠地欺负过。
被那一记亲吻搅乱了心神，让男人对女子有了新的认识。然而在看清女子真正的反应，男人就明白，那仅仅是她激动之下一个意外的举动，当然，也是她最真实的反应。
只是一想到自己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就引的女子忘情亲了自己，郑凛的心里莫名的疼痛：这段日子她是不是一直在忐忑这件事，担心自己会给出让她失望的答案，所以才会在自己说出那番话后，情不自禁的做出了这般举动？
想到这个可能，郑凛很后悔没有早早就把家里的那些糟心事解决掉，对女子的疼惜又添了一层。
还在埋头当鸵鸟的桑叶可不知道男人又脑补出了不得的事情，也幸好男人的这番脑补，才避免他在今后的日子里，拿今日这事取笑她。只是在未来的数千个日夜里，男人最期待的事情莫不是让女子像今日这般主动亲近他。
一个愧疚，一个没脸，第一次亲密接触，在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被提起，却被各自藏在了心里最深处的那个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