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内观摩了片刻,乞丐走到窗台,从一块砖头下摸出一把生锈的钥匙。从钥匙的生锈程度来看,那真是上一辈的东西,说不定还是爷爷用过的。乞丐能这么顺利地找到,应该也是从爷爷口中得知的吧。
不等陈扬酝酿好感情,乞丐就已经开门进屋。说来奇怪,明明是干旱已久的大夏天,屋子里面却极为阴森潮湿,让人不禁背后发凉。没走两步,墙角处悬着一个人头突然冒出来,在熹微的光照下显得面目可憎。陈扬大叫了一声,不知所措地往门外退,撞到了门槛,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恰好,乞丐把窗户打开,通透的阳光照亮了些屋子,这才发现原来那人头只是放在墙角的遗像。乞丐无所谓地走过去,拿起遗像观摩片刻,摇摇头放下,嘴里念着:“眼角有黑痦,一生停不住。”
看来,对陈扬舅爷爷的面相,乞丐也是吐槽无力了。
不久,乞丐就开始在许六的屋子里撒起淘米水,先是屋里四角,后来又洒出屋子的对角线,像是在撒法阵一样。淘米水撒完,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许多,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让人不寒而栗了。乞丐又把陈扬收集的线结网般在屋子几个角落里挂起,在几条线的结点挂起了用七姓面做的小人。一切结束之后,乞丐顺手从地上抓了一把黄土撒在屋内,屋内瞬间尘土飞扬。陈扬怕迷到眼睛,连忙往外跑,却被乞丐一把拉回去。不等他反应,就被乞丐在食指处拉了道口子,汩汩鲜血被挤在七姓面小人上。
陈扬强睁开眼睛准备开骂,却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屋子里的尘土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整间屋子内的昏黄,烘托出一片非常诡异的气氛。最奇怪的是,那滴在七姓面上的血像有生命一样在流动,自动流动成“许六”二字,原本鲜红的血液瞬间变成了暗红色。
“服下一颗里面的药丸”,乞丐递给陈扬一个小瓶。
“这是什么?”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但是你放心,绝对无毒无害,不信我吃一颗给你看看”,说着乞丐就从瓶中取出一粒药丸一口吞下,还不忘向陈扬展示他嘴里已然空空如也。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陈扬拿过小瓶,也吞了一颗。
见陈扬吃下药丸,乞丐拍拍手里的土,咧嘴笑道:“走,找你舅爷爷去。”
一惊未平,一惊又起,原来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们来到村里的墓地。乞丐在墓地里四处搜寻,最后在垃圾堆里找到了那个瓷碗碎片。乞丐扬了扬眉自言自语道:“一般这东西埋入坟中,怎么就轻易被人移开了呢。怪事怪事!”
拿着瓷片来到爷爷的坟头,乞丐对陈扬道:”小哥,一会我来割断许六和这坟墓的连接,到时候你...“
陈扬正认认真真听着,乞丐却突然间就不说话了,他眼睛睁的老大,极度诧异地盯着旁边的小径。
陈扬不禁心里发毛,忙把身子向乞丐凑,问发生了什么。
乞丐把手里的一瓶朱砂扔给陈扬,飞奔出去,对着他刚才盯着的方向又是拍手又是跳。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陈扬摸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无知加深了恐惧。
“快把朱砂抹在脸上。许六他就在面前,正和你爷爷厮打在一起”,乞丐跳着道。
深红色的朱砂跟血一样,平添了陈扬的一腔恐惧。因为手抖,陈扬几次把朱砂抖到地上,抹在脸上的带着不少土。他心里骂乞丐计划不周,又骂乞丐看人打架还手舞足蹈的,没素质。
好不容易抹完朱砂,陈扬稍稍松了口气,却看见刚才还又蹦又跳的乞丐突然不见了!
坟墓里一片寂静,空旷的墓地只剩下陈扬一个人,流光蹊跷晦涩,气氛十分诡异。陈扬感觉背后发凉,随后一股冷气吹在他脖子上。
有人,有个冷冰冰的人在他身后!
陈扬身子吓得直挺挺的,腿不停地打着哆嗦,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听乞丐喊:”这是鬼打墙,我被隔出去了。你别怕,按我下午说的做就行。“
陈扬脑子变得异常灵光,瞬间把乞丐交给他的恐遁法回顾了N遍。他伸出舌头往手上涂唾液,却因为紧张,没丝毫唾沫出来。关键时刻,把食指伸到喉咙处,一阵干呕之后硬是挤出来一些唾液,陈扬连忙抹到脸上。也恰在此时,一只冰冷、坚硬且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并且开始慢慢把他往一边拉。按照乞丐说的,这是恶灵在把他的魂魄引出体外,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所以陈扬没时间害怕,照着乞丐的吩咐闭上了眼睛,咬着牙,猛地向那只手的方向转过身去。
转过身的一刹那,闭着眼睛的陈扬感到眼前一阵红光闪过。随着“扑通”一声,那只手逃一般地松开了,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但是陈扬还是能感觉到,依旧有个东西在围着他转。
又是一只手从另一个方向抓住他,这次牵引的动作更加迅速。就在一刹那的功夫,陈扬胸口发闷,头昏脑胀,逐渐感觉不到了身体。三魂七魄就像要被从天灵盖引出一样,世界开始模糊了。忽然体内一阵温热的暖流开始流动,一个寒颤把陈扬激的稍微清醒了一些,八成是乞丐的药丸起了作用。陈扬立即向手的方向转身,手又忽地放开了。
就这样几次三番,弄得陈扬莫名奇妙。
一只热手凑过来,往陈扬手里塞了一张纸。就听到乞丐的声音:“把纸吃了,咬破手指把血液涂在眼睛上。”陈扬已然分辨不出是谁在说话,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是机械地执行命令,恐怕当时就算有人让它拿刀捅自己,他肯定也毫不犹豫。
一切完毕之后,陈扬睁开眼,看到三个人扭打在一起:乞丐,他爷爷,还有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恐怕就是许六了。
爷爷看上去就是憔悴苍白了一些,而许六的脸上带着血,肤色发青,看不到黑眼珠,几乎都是眼白。害怕之余,有股想吐的味道,这就是冥界恶鬼,是怨念滋养出来的堕落之魂。
乞丐忽而掏出一张符子,勾着许六的脖子,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爷爷则死死地抱着许六的腰不放。
“用血在他眉心画‘卍’字”,乞丐突然向陈扬喊。
陈扬狠狠地咬破手指,忘了刚才已经咬过一次,直接又是一块肉下去,他也没觉得疼,硬着头皮在他舅爷爷地额头上画了个不规整的“卍”字。
就见有黑色的烟雾从他舅爷爷的七窍中不停涌出,陈扬的爷爷也很惧怕那个“卍”字发出来的金色光芒,逃一般地连连后退。
乞丐趁机拖拽着正在踌躇的舅爷爷来到一座坟前,把他推进坟墓,掏出一张黄色的草纸,折成类似三角形,摸了块石头,把草纸压在了陈扬他舅爷爷的坟头上,念了许久的咒语。
完事之后,他才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对着陈扬点点头,说了句:“成了”。
听从乞丐的建议,陈扬在两位长辈坟前磕了几个响头后才离去。
乞丐说,舅爷爷怨气太重,于是就在他房间里设了平冤法阵,又用恐遁法将他怨气激出,让平冤法阵将他的怨气消耗掉一些,这才能够降住恶灵。之所以用陈扬的血是因为有血缘关系,不仅能增强乞丐的咒语法力,还能帮助舅爷爷唤醒一些被怨念吞噬的记忆,也好他能安然归天。
陈扬看着瘦弱的乞丐,不无疑问地问:这种事危险的要命,恐怖的要死,你不是就专门干这些吧?
乞丐瞅了一眼陈扬,居然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孩子,实话告诉你,今天这事几乎一点危险性都没有,你舅爷爷怨气虽重,但是却无道法,对我一点危害都没有。我有心除他的话,一瞬间便可打得他魂飞魄散。之所以弄这么麻烦,全是为了能让他安然归天呀。做我们这行的,比这危险的多得是...”
“哪一行?”出于好奇,陈扬不由自主地打断了乞丐。
乞丐笑着摇了摇头,有点自嘲地道:“我怎么给你说起了这些了。孩子,做个平常人就好,懂得越多,活得越累呀。现在的人都不相信鬼怪了,这也是好事。看不见就代表没有,很客观的一种说法。但是,经过今天的事,我希望你记住,不管看见看不见,承认头上三尺有神灵,有所畏惧,有所崇敬,就能够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就能在生的过程中不再畏惧惩罚。”
陈扬又听乞丐长叹了一声,说了声“告辞”,然后就信步离开了。陈扬喊了他几声,想要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可乞丐终究一次都没有回头。
看着乞丐的背影,陈扬忽然感觉乞丐蓦地又苍老消瘦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