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骤然冷了下来,叔公坐在沙发上,很严肃地看着电视。一位阿婶似乎想要缓和一下气氛,笑着问道:“靳小姐,我们阿升说你对绘画很有天赋,巴黎是全世界的艺术中心,你可以考虑学艺术啊。在巴黎,即便是街头艺人也很吃香呢。”
靳靳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哪儿有什么天赋啊,就是喜欢欣赏而已。”
“靳小姐很谦虚啊,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这么谦虚的了。”阿婶贴心地说着,其他亲戚也立刻随声附和。叔公还是一言不发,而且气呼呼的样子。靳靳虽然心里也不痛快,但除了叔公之外的其他亲友都给与了她很大的尊重与爱护,再说叔公毕竟是爷爷级别的长辈,尊敬老人始终是晚辈应该做的。
想到这儿,靳靳咬了咬牙,大着胆子问道:“叔公……您有没有回过大陆?”
她话刚说完,刚缓和一些的气氛,一下子又凝固了,阿升有些不悦地喊了声:“靳靳!”
靳靳不理他,殷切地看着叔公,等着他的回答。
“没有!”叔公语气很冷硬。
靳靳点点头说道:“其实国内变化很大,无论是环境,还是人的思想,都更加开放了,北京刚举办了奥运会,您真该回去走走看看。”
大家都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看靳靳,又看看叔公。靳靳说完了,叔公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我来巴黎前一直住在北京西四环外的田村,那里是一片平房,小小的四合院,住着我们三户人家,虽然很拥挤,但是特别温暖,街坊邻居都亲得像一家人一样,我放学回来就到邻居奶奶家写作业,有时候饭都在她家吃呢。”
一屋子人虽然不太明白靳靳这番话的目的,但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离开中国很久了,靳靳经历的一切都是他们不了解,但又难舍的华人情结。阿升听得十分入神,悄悄坐到她身边,伸出胳膊搂着她的肩膀。
靳靳继续说道:“那个奶奶就是广东人呢,她做的腊肠可好吃了!叫……叫……什么街腊肠……”
靳靳皱着眉使劲儿想着,叔公突然开口,用粤语说道:“厚街腊肠。”
“什么?”靳靳听不懂粤语,阿升连忙翻译:“厚街腊肠。”
“对,对,就是后街腊肠,奶奶经常用腊肠和鸡蛋炒米饭给我吃,我还问她为什么叫后街,又没有前街腊肠。”
叔公苦笑着摇摇头:“不是前后的后,是宽厚的厚,厚街是地名,我就是厚街镇人。”
大家立刻发出“噢”的声音,好奇又期待地看着叔公。叔公慢慢说道:“后街是莞邑四大名乡,方氏宗祠、鳌台书院就在厚街。我记得村子后山上岩石洞里还有一股泉水,大家都叫它“神仙水”。小时候,阿妈常常让我提着家里的大木桶去接水……”
说到这儿,叔公长长叹了一声:“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大家正唏嘘不已,靳靳开口道:“叔公,有空回去看看吧。现在变化的很快,城市发展日新月异,我住的四合院都已经拆了,所有的一切只能留在回忆中了。”
好半天,叔公才点点头:“是啊,再不看,就没机会了。”
……
阿升牵着靳靳的手,慢慢走在路上。他一边走,一边时不常看着靳靳发笑。
“你干吗啊,总看着我笑什么!”靳靳故意甩着他的手,却被阿升攥得更紧。
“靳靳,你好厉害!”阿升眼睛里满是激动:“我们从不敢在叔公面前说起中国的事情,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就打开了他的心结。”
靳靳得意地笑着:“你笨,我聪明呗。”
阿升也跟着笑道:“那我这么笨还能追到你,是不是说明你也没有多聪明啊。”
“什么啊”,靳靳白了他一眼:“我那是扶贫!”
“扶贫?”阿升听不懂了:“什么意思?”
“你猜!”
……
得到了叔公的认可,阿升更是几乎长在了靳靳家里。一开始他见到润熙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见润熙一副和他不熟的样子,也就坦然了。不过,最让阿升头疼的是靳靳非要固执地继续打工,而且说什么也不要花自己的一分钱。他对这种靳靳这种自尊自强的态度十分赞赏,但有时候又觉得别扭,分得这么清楚,多多少少有些伤感情。因为拗不过靳靳,又舍不得她吃苦,阿升拜托叔公给靳靳找个了轻松一些的超市贴价签的工作。这是一家很法国范儿的超市,每天晚上7点就会关门,周六还会关门一天。这样以来,靳靳只需要周一到周五下课后工作一小时,周日工作半天就可以,而且每个月还能有500欧的工资。
靳靳对阿升的帮助十分感激,同时也觉得生活轻松了很多。正当她感觉一切都好起来,正朝着自己的设想美好前进时,她接到了一个从国内打来的电话,打电话的人,正是靳靳的爸爸赵志勇。
电话里,赵志勇的声音有些嘶哑:“靳靳,爸爸听说你出国留学啦?去得法国?”
靳靳答应了一声,说实话她从没想过赵志勇还能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面的不欢而散,现在想想还让人气愤。
赵志勇问了问巴黎的情况,又寒暄了几句,这才犹豫地说道:“靳靳,爸爸现在遇到困难了。”
“怎么了?”靳靳心里咯噔一下。
赵志勇叹了口气:“唉……还不是为了你弟弟。爸爸为了送他到澳大利亚留学,借了公司些钱……本想着尽快还上,可你阿姨又生病了……”。
靳靳心里酸涩极了,她咬牙听着,赵志勇支支吾吾终于把正题说了出来:“闺女,爸爸想向你借点儿钱,你看你现在还没有开始读大学,能不能先把学费借给我一些,爸爸下个月就能还你。”
靳靳拼命忍着眼泪,毫无感情地说道:“你需要多少钱?”
“你有多少?噢……爸爸的意思是说最好越多越好,如果不富裕……就……就先借给我……1万欧元吧。”
靳靳下意识笑了出来:“1万欧元?”
赵志勇“唉”了一声,终于不再伪装,急切地说道:“靳靳,实话对你说,爸爸要是拿不出这些钱,就要……就要……坐牢了!所以,孩子,你一定要帮帮爸爸,爸爸保证等这件事儿过去,一定尽快还给你,不会耽误你上大学的!”
靳靳压抑着满腔的愤怒与无奈,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酷一些:“你什么时候需要?”
“当然是越快越好!”
“好吧,我尽快给你。”
挂断电话,靳靳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润熙吓了一跳,穿着睡衣冲了过来:“你怎么啦?”
靳靳大声哭着,宣泄着心中久久压抑的痛苦,她的爸爸似乎从没有关心过自己,但她不能不在乎自己的父亲。靳靳哭了半天,终于抬起头看着润熙问道:“在巴黎,做什么能够快速挣到钱?”
“你……”润熙有些懵:“你需要多少?”
“一万!”
“天呐,”润熙瞪大了眼睛:“那可不是笔小数目!”
靳靳定定看着润熙,眸子里全是认真。
润熙想了想,很严肃地问向靳靳:“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