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来到太守府时间不长,却早已听说过胡三的恶名。她面貌既美,待人又客气,全不因胡太守看重她就对下人们摆架子,因此她身边的一众小丫头们都对她很是喜欢,早就偷偷地提醒她在太守府中有一个不得不躲的下1流胚子,就是胡三。这胡三乃是胡太守的侄儿,借住在太守府中,平日里帮衬着叔叔办了不少事,颇有些能力,因此胡太守对他倒有几分倚重,有时撞见他对府里的丫鬟们动手动脚也只当看不见,弄得他越发胆大起来,太守府的丫鬟见了他都是远远地绕着走。却不曾想媚娘主仆三个竟会在此时此地遇上他,一时三人都有些慌神。
眼见着胡三满脸淫笑地一步步走近,桃儿和梅儿吓得拉着媚娘直往后退,媚娘见她们怕得如此,心知多半遇上的便是臭名昭著的胡三,不由也出了一手的汗,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喝道:“站住!你是什么人?”
说话的功夫胡三已然走至近处,只见月光下一个美人儿迎风而立,正俏脸含霜地瞪着自己,胡三只觉得身子都酥了半边,足不停步一边靠近一边笑道:“爷是你的相公啊,好媳妇儿,连相公都不认得了?”
媚娘眼下虽落迫,却是生在富贵之家,几时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当下便气得红了脸,怒斥道:“胡说什么,你站住,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了!”
胡三在太守府里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去理会媚娘不痛不痒的威胁,脚下走得不紧不慢,嘴上笑嘻嘻地道:“娘子别不好意思啊,相公还能不好好疼你么?”顿了顿又道:“娘子要喊就喊吧,咱们夫妻的事情,还怕人知道?”
媚娘却也不敢真喊出来,她并非太守府的正统小姐,若嚷得阖府皆知,只怕原本没什么的也要变做有什么了。两个小丫鬟早吓得哆哆嗦嗦,媚娘见胡三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禁不住俏脸发白,她忍辱负重来到大秦,不想出师未捷便遇上了胡三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的主儿,一时也是无计可施。
正犹豫间,胡三已到了主仆三个面前,伸手就去捉媚娘的下巴。媚娘退了一步,桃儿忽然扑上前死死抱住胡三的腿,叫道:“小姐快走!”
这一下来得突然,众人俱都一愣,胡三也被挡了下来。媚娘咬咬牙,拉了梅儿就跑,跑到一个三岔口处,用力将梅儿推过另一边:“咱们分开跑,你快去找胡太守……”
梅儿惶然应了一声,急忙忙地往前院方向跑去,后边胡三却也已经几下踹开桃儿,骂骂咧咧地追上来了。本就是夜深人静之时,又是后园荒僻之处,少有人来,媚娘一个姑娘家,哪里跑得过胡三这样的壮汉,眼见着就要被追上,周围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媚娘又急又怕,禁不住涌上泪来,脚下一软就要跌倒。
正在她心生绝望之际,不知哪里传来“啧”的一声轻咂,眼前一条长影挥过,媚娘只觉得腰上一紧,跟着浑身一轻就腾空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一株大树横出的枝桠上,一只手臂及时伸过来扶住了她。
媚娘忍住即将出口的惊呼,抬眼望去,只见月光下半明半暗的树影中,一个脸蒙轻纱的黄衫少女正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一手握着一根缠住她腰身的银色长鞭,另一手稳稳地搀在她肩下。虽蒙着脸瞧不见神情,却能感到她眉眼中透出的明丽笑意。那少女身侧还站着一个身形修挺的男子,媚娘一对上他那双墨玉一般的眸子,便觉得心跳好似漏了一拍,明明长相只能勉强算是俊朗,可他周身那种温雅淡然的气质,却叫人觉得仿佛无论如何也忽略不去似的。
媚娘怔怔然地看了一阵,猛地醒悟过来自己这样实在失礼,一时赧得俏脸微红,好在是晚上,倒也看不出来。只听那少女笑吟吟地问道:“漂亮姐姐,你没事吧?”媚娘摇摇头,正要开口回答,下面的胡三已然循着声音发现了他们,立时大怒,嚷嚷起来:“哪里来的狗杂种,坏了爷的好事,滚下来叫爷看看,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少女也不恼,手腕一抖收回缠在媚娘腰身上的银鞭,慢悠悠地问道:“狗杂种骂的是谁啊?”胡三不假思索:“狗杂种骂的就是你!”少女眼角弯弯,一拍手笑道:“对了,正是狗杂种骂我,瞧不出来啊,你长了一个猪脑袋,倒挺有自知之明。”
媚娘一愣,随即失笑,那少女边上立着的男子也是唇角微扬,隐在树影里的面庞上闪过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胡三咀嚼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骂了,当即恼羞成怒,上前两步便要破口大骂。谁知忠心护主的桃儿正拦在他身前,绊得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胡三本就在气头上,当下一把揪住桃儿的头发,伸出一脚便踹了过去。桃儿发出一声惨叫,身子扑出去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下。
媚娘惊叫一声,捂住了嘴。那少女周身气息一冷,一直笑着的眉眼猛地凌厉起来,那男子也微微皱眉。唰的一声,少女手中的银鞭如灵蛇一般朝胡三脚上卷去,牢牢缠住了他的脚踝,手腕一抖,胡三一个胖大的身躯便飞了起来,头下脚上地砸在一丛花木里。胡三痛得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大叫,嘴里不干不净地就开始乱骂。少女冷冷地瞧着,毫不留情地再度扬手,又狠狠掼了他几下,胡三摔得鼻青脸肿,不敢再骂,只得服软讨饶不已。
闹了这一阵,那边梅儿已经找来了人,远远地就见有不少人举着火把往后院这边寻过来,当头的正是气得须发倒竖的胡太守和哭得两眼通红的梅儿。
媚娘回头望了一眼,有些担心地对少女道:“有人来了。”少女点点头冲她一笑,又对滚在地上抱头求饶的胡三哼了一声,恶声恶气地恐吓道:“今天便宜你了,下次再叫姑奶奶撞见,看不卸了你的脑袋!”说完托着媚娘的一边手臂将她送下地,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天黑路滑,他是眼花自己摔的,可不是我打的。”媚娘愣愣地点头,看着那少女朝她促狭地挤了挤眼睛,飞身掠回那隽挺的男子身边,两人几个翻纵,眨眼功夫就消失了,只余梢头的几片树叶在夜风中犹自轻颤,仿佛那里从没有人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