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风院因竹得名,不大的院子里东一丛西一片地栽了许多绿竹,晚风拂过,竿影斜斜,竹叶沙沙,确是个幽静雅逸的好地方。此时兄妹俩正并肩穿过竹林中的小径,朝那中年男子所在的客房行去。
“妖瞳?”景箫有些怀疑地问道,“你确定没看错?不是光线影响?”那少年醒来的片刻,景箫已经走出了房间,是以并没看到他那双颜色不一的眸子。
“应该不是,”绮笙想了想道,“他看了我差不多有五秒钟,我仔细观察了,确实是一蓝一黑。”
“唔,”景箫琢磨了一会,道,“看来是远缘杂交。”
“杂交什么杂交,”绮笙伸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竹叶朝他丢过去,“你就不会说得优雅点,那叫混血行吗。”
两人打闹间便到了那中年男子所在的屋子附近,只见屋外三四个小厮闹成一团,推来搡去不知在做什么。
“干什么呢?”景箫皱眉喝了一句,带着绮笙走过去。
几个小厮原本正在吵嚷着由谁去服侍屋里的人,一时没注意周遭的情形,此时忽然听见了自家少爷的声音,回头一看,不由都吓了一跳,赶忙一齐过来行礼。
“都没事做了么?”绮笙两手背在身后,绕着几个人踱了一圈,凉凉地问,“看来这院子里太清闲了。”
“回少爷和小姐的话,”一个年纪稍大的小厮乖觉些,听出绮笙话中不悦,赶忙上前一步冲二人磕了个头,道,“小的们不敢偷懒,实在是里头那位爷……有些不好伺候。”
“怎么了?”见他一副不知如何描述的样子,剩下的几个人也都是愁眉苦脸,绮笙倒有些好奇了。
“唉,小姐有所不知。”那小厮有几分眼色,知道两个小主子都不是跋扈的性子,自己将实话说出来,多半便不会受罚了,于是清了清嗓子便说将起来,“那位爷进府时穿着一身叫化子都嫌弃的破衣烂衫,小的见他可怜,找了衣衫来叫他换上,他倒把好心当作驴肝肺,道那衣衫料子太差劲,说什么也不肯换。天地良心,那是小的哥哥的衣裳,哪里不比他自己那一身破烂好的多了。”
绮笙见一旁的另外几个小厮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作证,颇觉好笑,板了板脸忍住才说道:“人家不愿意换便不要强迫他,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谁知那年长些的小厮脸色越发苦瓜起来,道:“若只这样,小的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可大夫来瞧了分明说没有大碍的,那位爷还一个劲地嚷脑袋疼,身上疼的,非说那大夫是庸医不可,生生将大夫给气跑了,”他摇摇头,道,“这也算了。小的谨记着少爷和小姐的吩咐,知道这位爷需得好好伺候,便同几个伙伴去提了热水来给那位爷沐浴,结果,您猜怎么着?”
“他又不肯?”绮笙猜道。
“可不是怎的!非但不肯,还从身上捉出一个一个的虱子来摆在床沿儿上,说道若谁再让他做这做那,他便要放虱子咬人。您说这人哪有这样的,这不是狗咬吕洞宾呢嘛?”那小厮想是从没伺候过这般邋遢无理的人,语气中既委屈又鄙夷。
绮笙和景箫听得那人说“放虱子咬人”时,不由都有些忍俊不禁。见那小厮一脸郁郁,景箫摆摆手道:“行了,都起来吧。”说着便向房中走去,绮笙自然随后跟上。
那小厮见两位小主子要亲自进屋去看,只吓得双手乱摇:“使不得,使不得呀!少爷,小姐,您二位可不能进去,那位爷是个油盐不进的,这要是冒犯了您二位,老爷夫人问起来可怎么好啊!”
绮笙笑着回头挥挥手:“放心吧,你们在外面候着便是。”
二人走进客房时,果见那中年男子面朝内墙侧躺在床上,形容衣饰与白天见时一般无二,仍是四方巾、青布袍、破布鞋,一副脏兮兮呆愣愣的模样。若不是二人曾亲眼见他出手,只怕便要被他骗过去了。
“咳。”景箫以手掩袖轻咳了一声。
那人动也不动,只作未闻。
“先生?”景箫又试探地问了一句。
仍是半点反应也无。
景箫又喊了几声,奈何那人就是不给面子,过了一阵,床上竟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兄妹俩愕然对视一眼,这算是以鼾送客?摆明了就是耍人嘛。
绮笙心里大乐,好悬没笑出声来,暗觉这人年纪一大把,耍起赖来倒有模有样的。她一时也起了童心,对景箫使个眼色:“看我的。”三两下便爬上了床蹲在那人脚边,取出袖中的铁丝拧了几下,左手两个指头捏了自己的鼻子,右手脱下那人一只鞋子往床下一丢,掌中铁丝拧成的小棍就往他足底的穴位上戳去。
景箫看她如此这般地一阵忙活,也有些好笑,撸了袖子便跳上去帮忙。虽说这招有些冒犯高人,但高人打定主意装聋作哑的时候,他们两个低人说不得也只好冒犯了。
果然,那人死命忍了好一阵,终于还是没忍住,哈哈笑了出来。
绮笙得意地冲景箫一挑眉,收了手里的小铁丝跳下床,找了张椅子给自己,又推了一张给景箫,二人悠哉游哉地在床前几尺远处坐了下来。
那人笑了一阵,翻身坐起来,一手随意地将脸一抹,一张清峻的面庞便露了出来,岩若孤松,峨若玉山,虽服饰装扮仍是肮脏不堪,却遮不住他一身的丰神隽秀,潇洒清华。
景箫和绮笙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这,方才那个普通之极,丢在人群中便会瞬息湮没无踪的人,哪去了?
“这是……传说中的……易容?”绮笙喃喃地道。
那人嘿然一笑:“小丫头,想学么?”
绮笙猛点头。
“唔,我想想能教你不能。”那人点点头思索起来。
绮笙再猛点头,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那人似乎极认真地考虑了好一阵,方才慢慢地道,“不行,这是我保命的本事,可不能教你。”
绮笙险些从椅子上一头栽下去,这人真是,不带这么玩儿的吧?
景箫旁观者清,知道那人是在回敬方才绮笙用铁丝棍子戳他脚底板的事,便暗暗拉了拉绮笙,朝她脚上一瞟。
绮笙转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眨了眨眼,站起来就要走,口中说道:“你这人这般小肚鸡肠,就算同意教我,多半也不会把真本事都传给我,罢了罢了,我还是另寻高明吧。”
那人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扇子来,自顾自摇了几下,啧啧道:“丫头,激将法可没有用。”
“我可不是激你,”绮笙回过头来一哂,正要接着说下去,却一眼瞥到那人手中雪白扇面上的一角落款,心头一跳,随即不着痕迹地改了口,“我是惋惜,名闻天下的大秦奇士闻人先生,竟也同世俗之人一般睚眦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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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忽然接了个任务,天天加班到半夜累得半死不活,以致最近更新没法保证/(ㄒoㄒ)/~~鞠躬致歉~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