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快步转过街角,走到另一条路上。周围的房子都是高高的砖墙独栋。我们躲到第一栋房子旁边,然后转过身探望。我的手扶着粗糙的砖头,手指冰凉。尾随我们的那个男人正要横过洛肯家门前的马路,但是一辆汽车呼啸而过,那男人又退了回去。他眉头紧皱,显然急着过马路。
“噢,天啦。”洛肯现在也看见了。洛肯在我身后,他的下巴触到了我的头顶。“你说得不错。他肯定是罗德里格斯家窗边的那个家伙。”
车辆有增无减,人行道马上就要变绿灯了,那个男人很快就能过马路了。
“我们该怎么办?”我说。
“来吧。”洛肯抓住我的手,拉着我沿着街道往前走。
我扭头往回望,没看见那个男人的影子。等我们走到下一个转弯处时,那个男人已经到了街角。我们沿着街道跑了起来。
“他看见我们了。”我喘着气说,沿着马路疾步如飞。“快点。”
“别忙。”洛肯拉住我,用手指着两栋房子中间的一块空地。“我们就去那里等他。”
“等他?”我眼望着洛肯。“你疯了吗?他老跟着我们。”
“那就让我们弄明白为什么。我们拦下他,直接问他为什么跟踪我们。”
我张嘴想与他争论,然而我马上意识到他说得不错。我得弄清楚到底贝丝身上发生了什么,而这个男人一定知道我们想知道的一些事情。
“好吧。”我们冲进两栋房子之间的小胡同。
我窥视着那金发男人到了街角处。他左右打量着,心神不定,然后突然小跑进来,沿着马路向我们跑过来。洛肯握着我的手臂,两眼死盯着那个男人。那个金发男人离我们更近了。他跑到我们所在的小胡同前的那栋房子那里,四下张望,显然在疑惑我们哪去了。洛肯走了出去。
“嘿!”他叫道。
看见洛肯大步向自己走来,那个金发男人睁大了双眼。
“你为什么跟踪我们?”他质问道。
“杰妮芙·洛克斯利在哪儿?”那个男人气喘吁吁,焦急地问完这个问题后,正试着调整呼吸。近了看才发现,他比我想象的年纪要大些,至少五十岁,一张饱经沧桑的脸,金发中夹杂着许多花白的头发。
洛肯走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咆哮道:“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金发男人蹒跚着往后退。由于身体发福,移步向后时,夹克衫下的衬衣紧紧裹在肚皮上。他哼哼着,扭着身子,躲避着,好不容易挣脱了洛肯,笨重地向后跑去。洛肯跟在他身后,几步就又抓住了他,把他往墙上顶。
此时,我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去,嘴里呼出萦绕升腾的白雾。
那男人往后退了一步,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他在发抖,由于害怕而睁得大大的双眼下挂着很大的黑眼圈。洛肯推搡着他的胸膛。
“你是什么人?”他厉声嚷道,“你为什么跟踪我们?”
那个男人目瞪口呆。
一群少年在马路对面望着我们。我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这样的情景:三个中年人在打架。然后我的注意力又转回到洛肯身上。他满脸怒气,一手抓住那个男人的夹克衫,用力握成拳。
“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留意到这个男人说话带着中部地区的口音,他现在还是呼吸急促,有点喘不上气。他拿出一个吸入器,吸了几口气。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到这里都是为了你,洛克斯利夫人,”他那双温柔的浅蓝色眼睛湿润了,看起来十分害怕,显得非常孤独无助。
我望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他快速眨着眼睛。“我……我有你想知道的消息。”
“什么消息?”洛肯冲口而出,把那个男人的夹克衫抓得更紧了。“又是威胁吗?像今天早上一样?”
那个男人畏缩着往后退。“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没威胁过任何人。”
“不是他。”我抓着洛肯的拳头。“放开他。”
洛肯慢慢松开那个男人的夹克衫。马路对面的少年们还在望着我们。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洛肯问道,“你又没看见他的脸。”
“对,但是这个男人比你矮,而那个抢劫犯身高有六英尺多。”
“什么抢劫犯?”那个男人神情惊恐。
洛肯转身朝我,“你确定吗?”
“当然。”我斜着身子靠近洛肯,在他耳边低声说,“他肯定不是那个家伙。”我转身面对那个男人。“但是你到过罗德里格斯的房子。为什么跟踪我们到那儿?”
“夫人,我没有跟踪你们。”那个男人眉头紧皱,焦急万分。“我跟踪的是罗德里格斯。我闯进他的房子是为了寻找线索。你们离开房子之前,我并不知道你们也在里面。”
“关于什么的线索?”洛肯问道。
“近段时间里能把罗德里格斯和你丈夫联系起来的任何线索。”
“什么?为什么?”我望着他。他头顶的头发稀疏,我能透过向后梳着的花白金发看见粉红色头皮。“你到底是谁?”
这个男人抬起头来,第一次和我正眼相视。他把散乱下来的头发梳到脑后。“我叫伯纳德·奥多内尔。你上周还见过我老婆。”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和护照,抖着手把这两样东西递给我。洛肯接过护照,仔细看着。
“看起来像是真的。”他说。
我打开钱包,看到一张伯纳德和露西·奥多内尔的相片。
“哎。”我抬起头,看见他泪水汪汪的双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我为你妻子的离世深感遗憾。”
伯纳德看向一边,“谢谢你。”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打量着伯纳德衣服上醒目的补丁和软皮平底鞋上的刮痕,他的穿戴都很破旧,和露西一样。
马路对面的少年们渐渐离去。一辆小车呼啸着从我们身边驶过,消失在远方。
“我不太明白,”洛肯说,“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找简?”
伯纳德抬头望着洛肯,大喘一口气,“我看见你们俩离开罗德里格斯医生的房子。”他对着我说,“我……今天早上你下课后我就一直跟着你。”
我点点头,想起之前自己一直觉得害怕,像是有什么不对劲。
“你之前在这里上了车,步行没法赶上你,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在我房子外面等?”洛肯说。
伯纳德望着洛肯,“不好意思,先生,你是——”
“他是洛肯·伯恩,”我很快解释说,“我的一个朋友。他知道……你妻子告诉我的那件事情。”
伯纳德点点头。“洛克斯利夫人,关于你的孩子,露西说的是实话,”他说,“现在她……她已经过世。我要查清楚是谁害死了她。”
“谁害死了她?什么意思?”这个男人知道些什么呢?
“她的死不是简单的交通事故。”伯纳德的嘴唇颤抖着,“对不起,但我认为你丈夫脱不了干系。”
“阿尔特?”我的心跳加速,“你什么意思?”
“有人谋害了她。”伯纳德声音低沉,“露西总是带着手提包,警察却没法确认她的身份。这说明有人安排撞倒了她,还找人拿走了她的东西。那个人想要销毁你孩子活着的所有证据。你丈夫肯定有这么做的动机,那个医生也是。”
“所以你认为阿尔特或者罗德里格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而谋杀了你妻子?”洛肯慢吞吞地说,“而你现在正在寻找证据?”
“不错。”
“你为什么不去找警察?”我问。
“我找过警察。”伯纳德松垮地靠在墙上。“开始我很害怕,因为我害怕看到露西躺在警察局冰冷的停尸房里。”
“后来呢?”我问。
“我……我去认尸了。警察解释说,他们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露西走到一辆小车前面被撞倒了,说整件事情只是个意外。”
“那她丢失的手提包呢?”
伯纳德耸了耸一边肩膀。他的衬衣皱皱巴巴的,这让我意识到妻子的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警察认为,很可能是救护车还没到的时候有人把手提包偷走了。”他叹了一口气,“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不会冒险现在就把自己所怀疑的事情都告诉警察,除非……”他又没往下说了。
“除非什么?”我屏住呼吸。
“除非我有证据证明罗德里格斯或者你的丈夫跟此事有关,”伯纳德平声静气地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我们结婚三十二年了。”他的声音沙哑了,眼睛又故意看向一边。
我感觉一阵寒气从头掠到脚。
“那你现在为什么来这里?”洛肯看着伯纳德,满腹狐疑。
“为了告诉你一些……洛克斯利夫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看看你是否能解释此事?”伯纳德抬头望着我,乞求我的聆听。“你看,我知道上周露西出现的时候,你并不相信她。但是,她跟你说的是实话。”
他是认真的,他跟他老婆一样坚信贝丝出生时是活着的。我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觉得很痛苦,我曾经气愤地送走露西,没理睬她说的话,然后把她说的都告诉了阿尔特,而现在她已过世了。
“我们为什么不到室内找个地方谈谈?”我提议说。
“谢谢。”伯纳德说。
我和洛肯交换了下眼色。
“好吧,到我家去谈吧。”他说。
五分钟后,我们来到了洛肯家的客厅。他拿出一瓶威士忌和三个玻璃杯。我拿了一杯酒,伯纳德推开酒杯,只要了一杯水。
他全神贯注地听我说着我知道的情况:我偷听到罗德里格斯承认收过钱;贝丝出生时在场的麻醉师加里·布拉德离奇死亡——以和露西相同的方式;丧葬服务公司没有记录是谁接收的贝丝的遗体。伯纳德慢慢地点着头,默认每一个细节。当我告诉他有一个装有监控录像的记忆棒,而且还从我这里被人抢走了时,他大口喘着气。
“可以肯定,那就是我们需要的证据,”他眼睛里闪烁着希望,“露西的姐姐讲的是实话——你的丈夫和医生都跟这件事有关。”
我摇了摇头。“阿尔特说那个录像是伪造的,反正现在也已经不在我手上了,而且——”
“你让你丈夫看过这个录像?”伯纳德吃惊地张大嘴巴。
“没有,”我解释说,“我只是告诉了他——”
“然后录像就被人从你这里抢走了?”伯纳德紧握着自己的双手,“还有谁知道那个记忆棒在你手上?”
“罗德里格斯医生。”我犹豫不决。“说实在的,我认为阿尔特根本来不及安排别人对我实施抢劫。在受到袭击之前几分钟我才把监控录像的事告诉他,在这之前他并不知道录像的事。”
伯纳德望着洛肯,两个男人心知肚明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吃了一惊,意识到他们肯定认为是我不想承认事实。
“也可能阿尔特一直都知道记忆棒在你手上,”洛肯轻轻地说,“可能他只是假装不知道,这样你就不会怀疑他。”
“但是,我们听到罗德里格斯跟其他人打电话……那人肯定不是阿尔特。”我有些歇斯底里起来。我的直觉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阿尔特,为什么要我承认并说出他的罪责却这么难?
“这只能证明还有别人参与了,”洛肯说,“并不能说明阿尔特跟此事没有关系。”
“洛克斯利夫人,他说得对。”伯纳德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承认他们的话让我感到羞愧。我的声音变得很小,胸膛里泛起一阵隐痛。我垂下眼帘,洛肯家的地毯在我脚下变得模糊起来。
洛肯用大拇指弹了一下我的脸颊——这是一个很亲密的举动,充满了关心与喜爱。我的心悄悄起了变化——交杂着渴望和宽慰。我不再是孤身奋战。
洛肯放下手,我顺着他的目光朝伯纳德望去,不知道伯纳德会怎么看我们。
“你不是说有事要告诉简嘛?”洛肯问,“你认为她也许能解释的一些事情。”
“对,”伯纳德紧张得直喘气,“你知道你丈夫到那家小旅馆去干什么吗?那家在……在哪儿来着?”他在夹克衫的口袋里摸索着。
“我不知道任何旅馆的事。”我把指尖紧紧握在手心里,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少这样的隐情。
伯纳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卡片正面印着一张旅馆的照片,还写着旅馆的名字:安多弗,沃丁哈姆·阿姆斯旅馆。
“这旅馆在汉普郡。两天前我跟着你丈夫到了那里,他下午都呆在那。”
“还有呢?”洛肯眉头紧皱,转向我,“你知道阿尔特要去那里吗?”我回想起星期一,“阿尔特说他一整天都在外面开会,八点刚过就到家了。”
伯纳德用他那只大手梳理着一头金发,“我能肯定你丈夫经常去那家旅馆。这次他是下午一点钟到,”他有意地看了我一眼,“晚上六点钟离开旅馆的,然后开车回伦敦。”
“时间算起来刚好,”洛肯说,“开车回伦敦要两个小时。”
“他在旅馆干什么呢?”我问,“可能是在那里参加工作会议吧。”
“那不是开会的地方。”伯纳德说。
“你怎么知道他就一直呆在那里呢?”洛肯插话说。
“我整个下午都在,要么在旅馆大厅、要么在餐厅,这两个地方都能看到前面的停车场。如果洛克斯利先生要去什么地方,他去取车,我就一定能看见。”
“他也可以叫出租车啊。”我说。
“那天下午没有任何出租车离店的记录,”伯纳德说,“酒店有记录,我找了个借口让酒店查过。不管怎么样,只要洛克斯利先生离开旅馆,我都能看见他。”
“嗯,那也许是有人去找他了。”我的脸红了,如果我说的是对的,那原因呢就显而易见了。男人们会在偏远的小旅馆不清不楚地度过一下午,理由通常只有一个。难道阿尔特对我不忠吗?如果他不忠,我会知道吗?
伯纳德也脸红了。“我想,我在餐厅的时候可能有人溜进去找阿尔特了。但这种可能性不大。那地方很小,我在的时候确定没有其他人登记入住。”
伯纳德起身走向洗手间。我斜靠在洛肯的沙发上。我再也没法逃避了:阿尔特撒谎说在开会,却呆在那个小旅馆。我用手指按住额头,闭上眼睛。我还怎么能相信他说的话?所有信息汇到一起……一切可疑的事情:一天之内有人给他打了十二次电话,他居然没有和我提起;他偷偷碎掉了跟贝丝有关的所有材料;他打给债务公司的汇款,不知为何海恩知道这件事,阿尔特却没有告诉我;最可怕的是在美丽天使医院阿尔特抱着我们孩子的录像,都让我确定洛肯和伯纳德是对的,录像并不像阿尔特说的那样是伪造的。如果录像是假的,那为什么有人要抢走它而且还要威胁我呢?
我记住自己下过决心专注于未来……专注于寻找贝丝……然而,现在我心里最强烈的感觉是自己受到了背叛。阿尔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面前的地板嘎吱响了,我抬起头,洛肯蹲在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
“我们会找到贝丝的。”他说。
我们对视了许久。
“我想去那个旅馆。”我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我想弄清楚阿尔特在那里干吗……看看是否与贝丝有关……”我的声音嘶哑了。
洛肯看了看手表,“好吧,我们明天早上出发,现在太晚了——我们大半夜到那里也干不了什么。”
我点点头,伯纳德从洗手间出来,经过过道向我们走来。
“我想明天先回趟家再出发。”我压低声音,“等阿尔特上班去之后。”
“为什么?”
伯纳德走进客厅。
“我想回家带点东西给你,答谢你这样帮我。”我说,“我知道,这些本来都是露西操心的,你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而且……”我结结巴巴地停了下来,不想让他难堪。
洛肯把头偏向一边,他是不是认为给伯纳德钱是疯了。
伯纳德局促不安地扯了扯衬衣领子。“我……嗯,那是露西,而我……”他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洛肯起身,拍了拍伯纳德的背,“天晚了,你今晚就在这里吧?”
伯纳德摇摇头,“不,我回酒店……明天早上再过来。”
洛肯跟着他到前门,目送他出去。我打开手机收到一堆留言和短信,大多是阿尔特发来的,也有几条是海恩发来的,苏和我妈也各发了一条。我妈的短信开头写着:你到底在——
我没有继续看下去,也不想看其他任何人发的短信。阿尔特和海恩一定跟苏和我妈联系过。我精疲力竭,不想理会他们的关心。我关上手机,背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一直浮现出监控录像里阿尔特抱着孩子的图像……我们的孩子……
我太累了,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在梦中,我一直在跑,脑海里出现各种画面,一个接着一个,快速闪过。贝丝跑在我前面,但我却看不清她,她八岁了,黑色的长辫子随着步子在身后一甩一甩的。然后,我爸爸双手抱起她,她又变小了,只有两三岁的样子。爸爸把她高高地举在空中,她高兴得直叫。接着爸爸把她放低,抱着她打转。我妈妈站在旁边,叫爸爸放她下来。我向他们跑去,却怎么也跑不到他们身边。突然,他们三人转身看着我。爸爸的黑眼睛里满是愤怒。我惹他生气了吗?妈妈在高声大喊:“快长大吧,你太可怜了。”贝丝哭了起来,又变回了八岁,她的嘴唇因悲伤而颤抖不止。我得跑过去、抱起她。可是,我跑得越近,她却离得越远。她无助地朝我挥手,泪流满面。我朝她伸出手,喊着她的名字。突然她消失了,我和爸爸两人坐在客厅里。爸爸看着自己那张小男孩的照片,质问道:“杰妮芙,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张相片的?”他的眼神里还是流露着愤怒:“贝丝为什么不在这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一缕阳光从客厅窗帘的接缝中透进来,我醒了过来,颈部肌肉痛得动弹不得。但是,我觉得很暖和,一定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有人——应该是洛肯,帮我脱了鞋子,把我放平,又给我盖了毯子。他的夹克就放在沙发旁边,我能闻到夹克衫的气味,那是他的气味,是木头刨花和柠檬草的味道。
那一刻,房子里很安静。接着,我听到淋浴流水的声音。我坐起来,揉着颈部。这时,水声停了。
洛肯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一条浴巾围在腰间。我的目光被他宽阔的胸膛吸引过去:胸毛湿湿地贴在皮肤上,手臂肌肉很有曲线。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赶紧慌张地转移视线。
“伯纳德还在路上,”洛肯说,“来杯茶吗?”
我点点头。洛肯转身走进厨房。我下了沙发走到洗手间,用清水洗了把脸,用手指揩了一些牙膏抹到牙齿上。等回到厨房,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和一盘烤土豆正等着我。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洛肯穿上了牛仔裤和浅黑色长衫,在一边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梳头发,毛衣也皱巴巴的,所以难为情地坐到椅子上。
“我想回家,拿点衣服,”我说,“还有,如果没有阿尔特的共同签名,要转钱给伯纳德需要提供我的身份证明……”
洛肯扬起眉头。“你打算给他多少钱?”
我耸耸肩。“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不是用这个账户,我会多给他些钱。”
“你没有必要给他钱,”洛肯坚持说,“你不给钱他也会帮你,他只是要为他老婆讨回公道。”
“我知道。”我说,“但是他老婆是因为告诉了我有关贝丝的事才死的,我必须得为他们做点什么。”
过了几分钟,伯纳德来了。几分钟之后,我们三人上了洛肯的车。洛肯开车带我们去克劳奇·恩德。快到我家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时间,八点三十分。这个时间离莉莉娅过来还差半个小时,通常阿尔特这时候也已经离家去上班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打了他手机。我调整状态,准备听阿尔特接电话,听他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但是我的电话直接转到了语音留言。所以我打电话到他办公室。希娜直接接通了我的电话。
“简?”阿尔特声嘶力竭。“简,感谢上帝,你在哪里?”
我关上手机,“他肯定在办公室。”洛肯把车停在我家门外。我打开车门,“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我从前门走了进去,径直走进我们的房间。房间里到处都是阿尔特的痕迹:衣服堆在地板上,半杯咖啡放在床边,一条毛巾扔在羽绒被上。我捡起毛巾,有一点生气,毛巾跟往常一样是湿的。我把毛巾放回洗手间,猛然意识到我们婚姻里的这些亲密举动现在做起来还是那么自然。不管我听到了什么,不管我感觉离洛肯多么近,这个房间和它标示的婚姻关系仍然是我生活的中心。
我拿出手提箱,从抽屉里拽出衣服,把洗手间里的化妆品装进小袋,阿尔特的刮须刀就摆在水池边上。我下楼来到客厅,从橱柜里拿出我的护照,用它做身份证明,要把钱转给伯纳德·奥多内尔,这是最简易快速的方法。当我走回大厅时,地板发出的嘎吱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静。我立刻呆住了,这声音来自二楼阿尔特的办公室,有人在那里。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屏住呼吸,接着又是一阵嘎吱声。我刚才和阿尔特通过电话,楼上的人肯定不是他。那谁会在这里呢?他们一定是听到了我在下面卧室弄出来的哗啦声。那他们为什么不露面呢?
也许是莉莉娅,她今天可能来得早些,而且她经常一边用ipad听歌一边打扫卫生,所以可能并没有听到我弄出的声音。我爬上楼梯,在一楼的台阶上向上窥视,但是看不到二楼的任何东西。
又是一阵嘎吱声。
一滴汗珠顺着我的后脖子滑下来。三楼的楼梯铺着地毯,我听到与地毯轻轻摩擦的脚步声——虽然他不想弄出声音,但我能听得出他朝一楼走来。
我瞬时站定,手里紧紧抓着我的小包,默不作声。
我的本能告诉我那不是莉莉娅。那是谁呢?如果是抢劫我的那个家伙,那他为什么之前没来找我呢?
又听不到任何声响了,我全身紧张,等在原地。也许刚才的声音是幻觉。阿尔特曾说,办公室的地板和人一样自己是有思维的。
“喂?”我喊道,这声音在我自己听来很刺耳。“有人在吗?”
“杰妮芙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下来。
就在这时,我最不想看到的人走进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