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仲思安慰道:"互相爱慕的夫妻这世上是很少的。相敬如宾就行了,不必要 求过高。"
桓蟠还是气不过,"择婿那天,我明明刚刚回府,既不知情也无准备,谢家怎 么偏偏会选上我?我看其中定有内幕。谢玄这家伙一直看我不顺眼,说不定乘机摆 我一道,存心害我一辈子!" "也说不定他们自己人看得惯了,并不以为貌丑,还觉得你高攀了呢。毕竟你 也不是什么美男子。你说呢?" 桓蟠哼道:"我固然比不上卫朗,但容貌比起谢家女好得太多了。怪不得自称 才女,没有容貌,也只好苦读,免得一无是处。"
殷仲思道:"谢道蕴的才名在外,不知这位谢小姐是否也能名副其实。"
桓蟠踌躇了一下:"我去的时候,她正坐在凉亭里刺绣。我本来趴在墙头看… …"殷仲思取笑道:"原来你学人家做登徒子偷窥。"
桓蟠斜了他一眼,怪他打断," 后来我为了看得清楚一些,就翻了进去,走近凉亭。她蓦然间看到陌生的男子居然 也不惊慌,很镇静问我是谁。我看到她那付丑怪的样子,什么兴致也没有了,拂袖 就走。哪里知道她反倒上前来拉住我的袖子,说:'您是桓家二公子吧。'我问:' 你怎么知道?'" 殷仲思瞅着他:"平日你不是自诩聪明过人么?怎么会不打自招了呢?大喜之 夜你拿什么脸见她?姑娘家知道未婚夫嫌她貌丑,心下又如何?此事若被谢家人知 道,人家要求你作出解释,你又该怎么说?你父兄皆与谢家交好,到时叫他们颜面 何存?" 桓蟠烦燥:"别拿你教训小妹的那套用到我身上好不好?我也不是不知道分寸, 只是好奇心重了一些。谁知道会搞成这样!而且还有下文呢。我问出口,也知道不 妥,只好闷声不响。何况当时夜深,又在别人家里,实在不宜高声喧哗。若被人发 现我们孤男寡女独处,还以为有什么暧昧苟且之事。那谢小姐拉住我衣袖不放,看 了我半晌,才道:'一则看你不象是坏人,来府里偷窃;二来你见了我后,面露惊 诧失望之色,继而转身便走。由此两点,冒昧一猜。'她叹了口气,苦笑道:'当然 啦,不是切己关心之事,谁肯寅夜而来。'" 殷仲思赞道:"果然聪慧,不负才女之名。"
桓蟠叹道:"我当时只觉受骗,心里气愤之极,心情差到极点,哪里还管什么 才女不才女的。回过头不客气地问:'妇有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你有 几种?'她答道:'我所欠缺的只有容貌而已。然而,君子有百行,公子又有几样呢? '我说:'我全都具备。'她倒笑了一下,说:'百行以德居首,公子重色不重德,怎 么能说全都具备了呢?'一番话说得我哑口无言,只好夺路而逃。"
殷仲思笑道:"这是几时的事?" "就在昨晚。"
"那么你说了那么多,究竟想怎样呢?是想退婚吗?什么理由?要你爹为这种 莫须有的理由得罪谢家,他未必肯纵容你。"
桓蟠搔搔头:"我也不知道。我想了一夜,没有主意。所以想来问问你的意思。"
殷仲思叹了口气:"我只是你的先生,传道、授业、解惑,如此而已。其余的 事我不宜插手。再说是你娶妻,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的事,你应该要自己想清楚, 这一生求的到底是什么?能期望什么?能得到什么?听你说来,你嫌她貌丑,但似 乎又对她的聪明才智有些钦佩。有时候世上事就是这样,十全十美难求,才貌难以 两全。重才还是重貌,端看你自己的意思。当然啦,青春美貌有时候有很多乐趣, 但美貌女子诚如你说的,未必肯用心苦读,是以常常美则美矣,但言语无味,反不 是居家良伴。"
"照你说来,应该娶?" "我不知道。毕竟要和丑女相对一辈子的是你不是我。你应该自己拿主意。"
桓蟠骂道:"喂,躲躲闪闪的,不肯担责任,你算什么良师益友?" 殷仲思笑道:"连老师也骂,你又算什么良淑弟子?何况自己的事为什么要仰 仗别人帮你解决?是不是以后夫妻不和好找个替死鬼、被你大骂我乱出主意误你终 身?我已提供我的见解,但毕竟不是我的切身事,谢家小姐我也不曾见过。我认为 好的你未必觉得好。再说美丑之间难以定论。你觉得极丑,我倒觉得还可以。你怀 疑我的审美能力,我不定还笑你太大惊小怪。所以,别人的意见有什么意义?凡事 要我替你拿主意,那不如我替你活着好了。大丈夫处身立世,最忌人云亦云。别人 有别人的见解,自己有自己的主张。我是你老师不错,却不是你少爷的奴才。你再 敢言语放肆,小心我揍你!"说着对他扬了扬拳头。 桓蟠苦笑:"好了,我懂你的意思了。不必那么激动罢。我再想想就是了。你 在写什么?我父亲的奏折?天哪,你真要做他的记室?当一辈子幕僚?我知道你想 图个出身,但我觉得你的选择并不明智。我老爹是谦虚爱士不错,但并无野心,否 则也不会拥重兵而无寸功。同样的,他并不喜欢有野心的人,"看到殷仲思横眉怒 目的样子,忙举手笑道:"口误,口误。他不喜欢有抱负的人,也不觉得其他人有 有抱负的必要。你有没有看到过我爹推举过什么贤才?一来他懒,二来他不识人。 你自以为良材难得,但若不是你把小妹制得伏伏贴贴的,他老早请你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