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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和秉德鬼魂厮守一个晚上,秉德女人完全变了一个人,第二天从老房子走出来,战战兢兢东倒西歪,仿佛秉德抽走了她的筋带走了她的魂,帮忙搬家的人抬走她屋里老柜、梳妆台,拿走老柜上的花瓶帽筒和漱口盂,摘下北墙上的相片、挂钟,她无动于衷,在承国搀扶下走在周庄大街,有人在草垛旁和她打招呼,她像没看见一样。而当承国把她引到新房子东头的新家,让她坐到炕沿,她一再问:“这是哪呀,俺这是上哪啦。”

搬家之后好长一段时间,秉德女人都魂不附体,上冻之前,她一日日坐在房后还没栽上树的坪场上,上冻之后,她又一动不动坐到属于自己那间屋的炕头上,而不管坐在哪里,她都袖着手,望着天儿,眼神呆滞而木讷。正月过后的一个大风天,秉义往东山岗地里挑粪路过新家,进门来看她,瞅身边没人的时候对她小声说:“那天夜里,俺都进院子了,可俺就是没敢……俺把你。老了,还是没胆儿。”

她听了半天,没明白秉义在说什么,秉义又重复一遍,她居然眨巴着呆滞的眼睛,莫名其妙跟出句:“你说俺老了?俺老了么?”弄得秉义没滋没味呆坐一会儿,转身走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春天,日光在天空中挪动的样子,就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它慢腾腾从东山岗升起来,又慢腾腾从西山墙落下去,它升起来时,家里的大人孩子早已上学的上学,下地的下地,连猪鸡鸭都咕咕呱呱走出了院门;它落下时,承国媳妇圈了畜类,桌子早已放到炕上,筷子也已经摆好,扎着围裙在堂屋里等待承国进院的脚步。觉得时光过得慢,都是秉德女人无事可做的缘故,实际上她有许多活路,她可以像原来那样帮承国媳妇烧火做饭、择菜罗面,可以帮承国媳妇缝缝补补,可是,因为刚搬家那会儿她失魂落魄没有动手,承国媳妇就一直没让她动手。有一天,承国媳妇上外面泼水,灶坑里的火烧了出来,她从门缝里看见,下地去扑,承国媳妇急慌慌从外面跑回来,拽住她的胳膊,“妈呀俺可不用你,你是老人,你该歇着了。”从灶坑站起来,她就发誓再不动手了。

秉德女人虽然老了,可她并不糊涂,她知道不让你干活意味着什么。分了家,当家做主的权力交了出去,你就不要再操心管事儿了。她****一辈子心,管了一辈子事儿,她早就够了,巴不得坐在那里享清福呢。所以,那个春天,尽管觉得日子漫长,秉德女人还是稳稳当当地坐住了,百无聊赖时,她可以上房后去看哥仨栽在那里的树和种在那里的花,从西大山挖来的杨树苗直挺挺的,活像刚刚会站的孩崽子,才出土的夹桃花绿茵茵的,就像扣在盆里的黄豆芽;她可以坐在房后看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因为房子盖在进出周庄那条道的道边,坐在房后,大道上来往行人可尽收眼底。偶尔地,也可以上西院承信承中家串串,天暖了开了后门,往西一拐,第一扇木门,就是承信家,第二扇木门,就是承中家。因为西墙外还有一小溜地,承信主动把西边的房子让给了孩子多的承中。承信媳妇赵彩云见婆婆来,嘟着小嘴儿并不热情,她结婚时间短,又住了一段城市,和婆婆没什么感情,当然也因为娘家就在本村,一迈腿就回了娘家,很难把感情从娘家移植过来。于芝就不一样,她感情早从没有娘的娘家拔了根,她们一铺炕上睡过,她宠她穿过过膝袜子和旗袍,又救过她的命,见婆婆来,她不但热情,且往往一说话就眼圈放红。于芝从没操心过日子,她操心的日子不过是在有婆婆挡着外面大事儿的情况下轮一轮饭班,做做饭,现在,两儿三女七个人的日子突然压下来,做饭不是偶尔轮一次,而是一条永远缠在身上的裤带,她又不会算计着过,才分家四个月,仓子里的粮食就见了底,坛子里的咸肉就只剩两块,见了婆婆不免要擦眼抹泪。见媳妇哭,婆婆自然要问,媳妇可怜巴巴说出真相,秉德女人第一次尝到手里没权的滋味,因为当她回家商量承国媳妇把粮和肉借出一半,承国媳妇结婚以来第一次当她拉下了脸,绵里藏针地说:“妈,过日子得精打细算,不打算着过怨谁呀,再说分了家,谁好谁坏都是自个的。”

关于分家交权,她是用心想过了的,当老的不能一辈子跟着当小的,她选择跟承国过,其中很大成分就因为承国两口子有能力又会过,可就是想不到,你身在有能力的儿子家里,看到没有能力的儿子又帮不了,心里是什么滋味。那滋味几乎就是肠子拧了十八道结,每道结都钉了一根钉子的滋味。被钉子钉得木胀胀疼着的时候,趁承国媳妇上河套洗衣裳,她扒开坛子,从里边捞出两块咸肉,卷在袄襟里送到承中家,结果,承国媳妇发现咸肉少了,一连多天曲着脸不和她说话。结果,那滋味也就和偷猫做了亏心事的滋味没什么两样。在那段日子里,秉德女人像一棵遭了霜冻堆了帮子的白菜,走哪坐哪都苦抽抽地没有笑面,偶尔有赶集的老人儿从东山岗下来,看见她坐在房后,冲她喊老嫂子看什么呐?她往往憋闷好一会才答话:“没,没看什么,看燕子呐。”

燕子是周庄春天的信使,只有燕子一趟趟飞来,房后新栽种的杨树和夹桃花才会一点点返绿开花,在秉德女人拿燕子搪塞问话人时,谁也想不到,属于秉德女人的又一轮春天真的就大张旗鼓地来了。说大张旗鼓,是说消息的传播先通过广播,广播喇叭呜呜嗷嗷响起来听不清楚,老三黄才在村里开大会,宣布说上边要拆散各村的高级社,成立人民公社,周庄要归大堆儿,划为生产队,地弄到一起种,牲口弄到一块儿养,还要在秉德家的房子西面,盖一个十几间的牲口棚和一个共产主义大食堂。

说起来真是奇怪,秉德女人把大家分成了小家,国家却要把小家弄成大家,同劳动同生产同一个锅里吃饭。承国开完会回家说,秉德女人坚决不信,“胡扯吧,怎么可能呐?”可她真的就看见生产队的房子一天天神奇地拔地而起了,“啧啧,这人的本事有多大,盖鸡窝也没这么快呀。”所谓秉德女人的春天,并不是说她不必再为儿媳没粮没油操心,而是生产队的房子落成,共产主义大食堂开始启动,她因为小儿子是京城里的共产党员,又是村里最有见识的女人,老三黄居然让她当了管理食堂的头头儿,把守食堂的菜粮,专门掌勺给大家伙盛饭盛汤,当了一个一共有一百八十多号人的大家。

就像当初入互助组初级社总有人不情愿一样,听说成立生产队,不会过的承中两口子高兴,能过日子的承国两口子就哭脸悲悲大不高兴,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家殷实的秉胜,居然不顾承欢阻止,到老三黄家门口静坐,坚决表示反对,和秉德女人的反应完全不同。

没有了在一个小家当家做主的权力,却拥有了在一个大家里当家做主的权力,秉德女人由一棵散了帮的秋白菜一夜之间变成了蓬勃开放的老姑花了。她穿上好多年没穿过的白衬袄,虽然白领白袖早已泛黄,可露在黑袄罩外边,一如既往鲜亮耀眼。她虽腰身有些佝偻,可她的脖子是直的,脸是昂扬着的,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在大孙子家树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从前院绕过公家的牲口棚,来到秉义已经点亮了马蹄灯的大食堂。因为家树睡在她的炕上,送奶奶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因为是他送了奶奶,奶奶在凉森森的早上开怀的笑声便永远刻进了他的记忆。所谓花一样开放,是说在食堂里跟大家说话,她的声音开阔又畅亮,“早饭添十二瓢水少了,再加两瓢。”时光磨损了她的声带,使那音质有些粗粝、沙哑,可正因为如此,黎明前的黑暗才被一波一荡地荡动。

所谓花一样开放,当然是在天亮之后,那些捆着围裙上班的女人们纷纷喊她嫂子的时候。女人们的领地不期然从自家的灶坑解放出来,愁烦的眼泪变成一种声音,呱呱呱呱,放出圈的鸭子似的叫个不停,然而她们不迭声地喊她嫂子,绝不仅仅是一种释放,还有溜须拍马的意思,因为秉德女人握在手中的大勺子轻轻一晃,那盛到盆里八个人的汤就有可能变成七个人的。人们拍她,当然要拣她最爱听的拍,而她最爱听的,当然就是她远在北京的小儿子承多了,“嫂子哎,你说你立秋末晚,怎么就生了那么个宝贝疙瘩,还当了公家人。”关于承多,一些人一向认为是秉义的孩子,有人这么说,有心眼的人怕把话说走了味儿,赶紧接茬,“还不是人家秉德积了德,他当匪胡子从没抢过咱穷人呀。”而这么说,有的人觉得并不够劲儿,会再在后边紧跟一句:“秉德积的可是大德呀,人家儿子在京城里是党员,比老三黄那个党还大。”要说爱听,这是秉德女人最爱听的话了,他的儿子是党员,通着国家血管!没有他通着国家血管,就不会有她秉德女人的今天!今天,老三黄用她来为生产队这个大家掌勺,她这根老血管也通了国家的血管啦!要说积大德,这才是秉德积的最大的德呢。虽然没像早上那样开怀大笑,可她那舒展的眉宇间,闪着露珠一样晶莹的羞怯。她羞怯,是因为人们喋喋不休提到秉德时,她想起他最后一次回到家里把她关了一天的情景。

秉德女人根本无法知道,在她沉浸在通了国家血管的快乐的时候,在周庄外边更远的城里发生了什么,共产党最高层的领导在庐山开会,纠正正在全国兴起的三风五气,“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作风”,“官气、骄气、娇气、暮气、阔气”,就像她无法知道,在她以小儿子承多为骄傲,天天扎扎撒撒抖擞在人群里的时候,承多已经是一个被打到北大荒原始森林的“****”,正戴罪立功,一程程从850农场往外挣扎呢。秉德女人不知道上边什么人开了什么会,却在五个月以后,被告知大锅饭散伙,个人回到个人家里;她不知道她的儿子如何戴罪立功,却在那一年八月,也就是她回到家一个月以后,接到儿子从北京寄来的一封信,说他正在北京设计刚刚竣工的人民大会堂黑龙江厅。

实际上,承多那次刚回出版社,就因为他的过激言论被打成“****”,随一帮老“****”去了北大荒原始森林。为了不让母亲牵挂,他没有往家写信,那时他彻底心灰意冷,不知道该跟母亲说什么。他一天天囚在老林深处,像一头野兽,那时他最想当一头野兽,随时随地大吼大叫。那时他孤僻、孤独,总是单个人行动,要不是掉到冰窟时遇到被他挖了病灶、从此被打成反革命的鲁美老师,他真不知道会不会被大森林吞没。在一个木克楞里,他的老师生一堆火把他烤暖,在他心里点燃了一缕不灭的理想之火——当他清醒过来,哭着向老师跪下,老师怒着胡子匝匝的脸把他推倒,从被子下面翻出一本土黄色封皮的新书扔给他,《马雅可夫斯基选集》。

在他还不了解马雅可夫斯基是谁的时候,他慢慢翻开,他看到了令他心灵燃烧的题目《列宁》,他一瞬间热泪盈眶。很显然,他的老师了解他并原谅了他!很显然,他的老师在告诉他,要像列宁那样对布尔什维克充满信心。从此,他振作起来,回到人群,他不但用马雅可夫斯基的诗鼓舞自己,还用树胶把树皮粘到一起,办起了宣传板报,在板报上,他画伐木工人如何与老虎搏斗,他抄写马雅可夫斯基《列宁》里的诗句,“党/是工人阶级的脊梁/党/是我们事业的永生/”。于是,凭着出色的表现,凭着一手好画和一手好字,他一步步走出森林,从虎林县850农场被抽调到郊区林场,又从郊区林场被抽调到哈尔滨市工艺美术研究所,这时,恰逢人民大会堂在北京落成,每个省建有一个展厅,每个省的展厅都要从本省抽调美术工作者参与设计,黑龙江厅,就找到了凭一手好画好字从森林里挣扎出来的申承多。

一封报喜不报忧的长信飞到周庄,老姑花一样开放着的秉德女人已迎来了凋谢时期。大锅饭解散,当家做主的权力再一次失去,她一连十几天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总是在天不亮就穿洗停当,她总是在刚迈出门槛时想起什么似的又立即返回,而白天孤闷,想上生产队的房子转转看看,又打怵路过于芝的后门,家家又过起了自个的日子,连承国媳妇都对分回来的那点粮发愁,更不用说于芝了。这似乎是一个逆行的路线,在春天之前,她是因为帮不了于芝才尝到丢权的滋味,而现在,她是在丢权之后,才又回到帮不了于芝的困难上。而过去她帮不了,还有偷偷从坛子里翻咸肉的愿望,现在,她坐在炕上,一动都不想动了,因为她知道,这么折腾一下,大家把东西都共出去,承国媳妇的坛子里也光光净净了。于是,重新坐回炕头的秉德女人不但面色灰暗,比春天之前还要苍老,且老猫似的,一天天头抵被垛,动不动就打盹睡起觉来。当承国把那封承多的信拿回家中,说“妈,承多来信了”,她迷缝着掉进深洞似的干眼,好长时间回不过神儿。

承多在信里夹一张照片,衣裳扎在裤腰里,两手叉腰,显出一种少有的和以前不大一样的干练。他的身后,是一排宽阔又笔直的土黄色高楼。信自然是承国找承信过来念的,大会堂是怎么回事,黑龙江厅是怎么回事,她问了又问。前一个问题承多在信上写得很清楚,就是今后党中央开大会的地方,可党中央是什么意思秉德女人不清楚,这词广播喇叭里说过,那时她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就冒了。现在,它出现在承多的信里,便怎么都冒不出去了,可承信的解释驴唇不对马嘴,一会儿说就好比周庄的生产队,一会儿又说就好比周庄的老三黄。后一个问题,承多没多写一个字,可承信上口就能说个明白,他说全国有二十九个省,周庄是辽宁省,在辽宁北边,隔着吉林省还有个黑龙江省,就好比隔着周庄,西边有个下河口,东边有个八里庄。可说到这,另一层问题出现了,要按出生地,承多是辽宁人,要按工作地,承多是北京人,他为什么要到黑龙江厅设计,这事承信就怎么说都难说明白了。也正是承信越说越糊涂,才使秉德女人一点点从枯萎中活了过来,陷进深洞里的瞳仁闪出疑虑而神秘的光亮。

从枯萎中活了过来,可秉德女人并没像想象那样,把承多的事儿张扬满坦。说起来,这样的机会实在是有的,大食堂解散了,生产队没解散,几乎每天早上和午后,人们都要在一声哨响之后到生产队上工,老三黄吹不动哨了,就把这出力的活儿交给了一向积极的承欢,在大家闹闹哄哄聚到一起时,只需上房后跟走在道上人提上一句,立即就会传播出去。可是秉德女人坐在炕头一直没动。她不动,不是不想动,而是她已经饿得动不了了。在此之前的所有年份,她都从没真正吃饱过,吃大食堂也不例外,可因为一直在为日子操心,为生活忙碌,她从没觉得饿过,即使觉得饿,也没觉得饿得挪不动腿。现在,大食堂解散回到家里,不怎么她天天都觉得饿得不行,天天能听见肚子咕咕咕叫。肚子咕咕咕叫,那么盼着一顿晌饭,到了晌午,饭桌上却只有一盆菜汤没有干粮,倒是她的汤碗里有几个面疙瘩,可家森一双馋猫一样的小眼睛溜着她的饭碗,她根本吃不下去,把碗里的疙瘩挑给家森,家森狼吞虎咽,承国媳妇嫌家森不懂事大打出手,最终她连喝汤的心情也没有了,几天下来,她就觉得腿脚发软,头昏眼花了。

实际上,一段时间以来,秉德女人动不动就大白天打盹睡觉,是突然的闲下来,也是因为饥饿耗掉了她身上的能量。在那场没有钢铁却非要炼出钢铁的折腾中,庄稼人不安心种庄稼,周庄的好多田地都被荒废,新开的水田因为无人灌水,稻秧干死在田池里,当年只收了两成;在那场共产主义大食堂的折腾中,各家的存粮存油交到集体,集体那一点粮食又要被上边征收,一场多年不遇的粮荒导致的饥饿不只袭击了周庄,也袭击了周庄外面所有村庄,只是秉德女人不知道而已。她不知道,就在接下来的时光里,尽量用承多带来的骄傲抵挡身体的虚弱,比如她没完没了看承多那张叉腰的照片,不厌其烦地和挂在墙上那张鸭绿江岸的照片对比;比如饭桌上喝那空寡寡的菜汤时,她总是喋喋不休给孙子们讲他们叔叔小时候的故事,为了不让看见他们的妈坐月子吃的鸡蛋,她如何和一盆泥把他关在厢房里,结果凭手艺就有了出息。一天晚上,家森让奶奶重讲一遍鸡蛋的故事,承国媳妇撂起脸子,“妈,当时俺坐月子有鸡蛋吗,俺怎么不记得有鸡蛋呵?”

承国媳妇撂起脸子,是不愿婆婆在孩子们饿肚皮时提到鸡蛋,大食堂把鸡都交了公,院子里可是一只鸡都没有了,家森已经钻了好几回鸡窝了,可因为她话语间否认了一个事实,这事实又清晰确凿留在婆婆记忆里,秉德女人发了分家以来最大的一次火,她筷子往桌子上一摔,抻着款款的脖子,高音大嗓喊道:“你是说俺说了瞎话么?俺伺候你鸡蛋都伺候黑影了么?你怎么连这事儿都能忘了呢?怎么当了家,连早先的事都不认了?你当了家,俺就得看你脸色是不是,等承国回来咱好好讲讲。”

为了日子,有的晚上,承国从生产队的地里回来就骑自行车走了,又开始偷偷跑起买卖。承国媳妇当然不能让婆婆等到承国回来,从地上拾起筷子赶紧赔不,“妈,你别生气,俺是不……”她想说她是不想说鸡蛋的事,可为了让婆婆知道她的难处,她半道改了口,“俺这不是穷急眼了吗,咱家现在,一粒粮都没有了。”

“穷也不能拿婆婆撒气,把黑的说成白的!俺这辈子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承国媳妇顿时手绞围裙,呜呜地哭了起来。要想拿婆婆撒气,早在她把承多分的那份家产给了承中时就撒了,早在她背着她往承中家里偷咸肉时她就撒了,何苦等到现在!然而,当婆婆后边又跟出句话,“你哭甚么,俺屈了你么,俺伺候你鸡蛋伺候到黑影了么?”承国媳妇还是不由自主撒了一通气,“妈,你伺候过俺不假,可是,可是你也想想你怎么对俺,在这个家里,俺当牛当马,可是过膝袜子旗袍哪样有俺的份,俺……”

见老实巴交的承国媳妇要和自己算老账,秉德女人更不让呛,她不让呛,不是继续和媳妇争执,而是迅速穿鞋下地,拖炕上行李,边拖边说:“俺看错人了,俺又不是就一个儿子,俺养这么多,就是用铁铣扬,也能扬出一个好的。”

承国媳妇先是傻了,不知道怎么就把事情弄这步田地,她冷静地在地上站了一会儿,突然又疯了一样抱住婆婆,哭喊道:“妈你不能走哇,想打想骂由你,你打俺好啦你可不能走呵!”

媳妇干瘦的脸蹭到她粗碴碴的脸上,秉德女人腿一软,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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