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英明总算把这一碗稀饭吹凉了,喝下去会是什么感觉,眼下还顾不上想,因为邱洁如添加的这碗热稀饭弄不好就要烫着了。
邱洁如遭方怡一番抢白,决心在C市就向范英明求爱。她甚至已经想象出一出戏,挽着范英明的胳膊,步入方怡的办公室,恶毒的话也用不着说,只用笑着说声拜拜,当然还要加一句:我们要出征了。为了坚决和方怡这种同时踩几只船的女人区别开来,邱洁如决定先要把和唐龙的关系作个彻底了断。邱洁如出现在西南证券交易厅门口的时候,唐龙正在买进股票。
唐龙拿起一个话筒,输进一个密码,说:“买进天龙五千股,买进蓝田一万股,买进稀土五千股,都按现时卖出价。”
一个穿着十分考究、丰满性感、很漂亮的少妇跟在唐龙后面,马上输进一个密码,说:“买进大龙三万股,买进蓝田六万股,买进稀土三万股,都按现时卖出价。”
唐龙有些惊讶,不觉看了看这个少妇。
少妇很甜地朝唐龙笑笑,正要说话,邱洁如风风火火闯到两人中间,郑重其事地说:“唐龙,我想和你谈谈。”
唐龙说:“你没看我正忙着吗?”
邱洁如扯着唐龙的西服袖子,不由分说,把唐龙拉出交易厅。
少妇看看显示屏,一拍手道:“真神,又涨了。”马上跟了出去。
唐龙说:“你要说什么,快点说。”
邱洁如说:“这几年我们没闹什么别扭,对吧?”
唐龙说:“除了最近一段,无可挑剔。”
邱洁如说:“如果我提出正式分手,你还会把我当成好朋友看吗?”唐龙不说话,掏出烟点上了。
邱洁如说:“我不是闹着玩的。你说呀!”
唐龙说:“当然是好朋友。我们的合作也不会受到影响,法拉利跑车将来还是你的。”
邱洁如说:“够意思。那从现在起,咱们就算解除恋爱关系了。昨天我还在犹豫,可我总不能同时爱两个人吧?虽然你最近屡次伤害我,可我也恨不起来你。所以,我们起码还可以做好朋友。”
唐龙说:“我说过,你想看风景,尽管出去看,我对你的态度永远也不会改变。其实你对这风景一无所知,去看什么看。我很可怜你。”
邱洁如平静地说:“别说这种伤朋友感情的话。快二十一世纪了。你也想开点。书上说,七步之内必有芳草。”
唐龙说:“书上还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你是我二十九年来,唯一爱的女人。我看你这次旅游,凶多吉少。碰得头破血流,千万别想不开,回到我这里,你仍然是我的唯一。”
邱洁如扑哧一声笑了:“这话有点酸,几天前听到,我还会感动感动,现在听,我只是可怜你。我知道你心里苦,就别再提这虚劲了。我说过话,发过誓,我总要做,而且一定要做成。”
唐龙一直忍耐着:“那就祝你好运了。”
邱洁如走了一段又扭头说:“晚上你可要去‘红玫瑰’呀。你不露一面,你就说不清你这几天在干什么。对了,方怡让我告诉你,她的公司愿意聘你当一个部门经理。”
唐龙看着邱洁如上了出租车,终于爆发了,一脚朝一个电线杆踢过去。骂一声:“****奶奶!”
性感少妇走上来说:“唐龙,小心崴脚。”
唐龙面部肌肉扯一下:“是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少妇有点挑逗性地笑笑:“先不给你说。那个兵妹子是你的女朋友吧?好凶!”
唐龙心里苦不堪言,忍不住说道:“飞了,要飞高枝了。”
少妇道:“什么年月了,还为失恋烦恼!不值得。你去看看大盘情况,再有半个钟头就收盘了。昨天的你出不出手?”
唐龙说:“谢谢你提醒。今天必须出手。”
两人回到大易厅,大盘显示屏上两人买到的三种股票仍在上涨,半个小时已经涨了百分之七左右。昨天买的一种股票快涨停了。
唐龙马上到边上自动交割台,输入密码后拿起话筒说:“天南一万股全卖出,按现时最低买入价。”
少妇说:“快涨停了,一般涨停,第二天都要再涨个百分之二三,明天卖不是赚了手续费吗?”
唐龙说:“你卖了吧。”又输了一次密码,“白金五千股,现时最高卖出价买进。”
少妇迟疑道:“白金正在跌。”
唐龙说:“小姐,决定权在你。”
少妇马上抢占一个位置,敲一阵键盘:“天南六万股,按最低买入价全卖出;按最高卖出价,买进白金三万股。”放下电话,“唐龙,你先别走。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老跟着你买卖?”
唐龙确实憋闷得不行,本来打算出去找个小酒馆喝点酒解解,见一个美貌少妇有心搭讪,潜意识已经开始左右行动了,脱口说道:“我是今天才发现的。从你今天的交易量可以判断出,你的资金至少在一百二十万以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到大户室去。那里机会总是多些。”
少妇又是那么耐人寻味地笑笑:“我家在‘锦绣花园’,不远。想不想到家里喝杯咖啡?”
唐龙想都没想就说:“可以。”
两人相跟着进了一套四室两厅的单元房。唐龙看看有点过分奢侈的大客厅,盘脚坐在铺着真丝地毯的日式榻榻米上。少妇拿来一瓶路易十六,放下两个高脚酒杯,歪头说:“咖啡还是煮的好。酒是加冰加水?”
唐龙说:“冰,加小块。”发现少妇已经脱了外套,线条原形毕露,没有多看。
少妇举着酒杯说:“我得敬你一杯,表示我的感谢。”
唐龙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谢我?”
少妇说:“是你救了我呀。我嫁过一个日本老板,实际是做小,我不干,他给我留了一个儿子、这套房子和五十万人民币。”
唐龙说:“你很直率。”
少妇又是那么笑一下,这回又加了些形体内容:“那要看对谁了。富日子过惯了,就特别怕受穷。想着要坐吃山空,就带着五十万去了大户室。不到仨月,净赔二十万。”
唐龙说:“常见的悲剧。”
少妇说:“有一天,手又痒了,我想到散户厅碰运气。那次看见你,心里一动。我想就跟着你吧。快两年了吧,你总共来做了二十八次,失手六次,我的三十万就变成了现在的近一百五十万。”
唐龙大吃一惊:“我有时可是几个月不来一回呀,你不也在做?”
少妇拎了咖啡壶过来,“加不加方糖。”
唐龙说:“不加了。”
少妇说:“我单独做过三回,赔了七万多。后来我就认准跟你做。每次大盘振荡,我都望穿秋水一样,每个交易日都去盼你。没想到你今天能坐在这里。我想这种场面想了不下一百回了。”
唐龙端起酒一饮而尽:“那我就坦坦然然喝你这酒了。真是无奇不有。”
少妇无声无息地又把唐龙的酒杯加了大半杯:“我这个人相信缘分。你看,你救了我一命,我正愁这辈子无法还你这份情,今天就碰上你女朋友把你甩了。这么看,我说不定也会是你的福星呢!”
唐龙叹了一口气又喝一大口酒:“我也该谢谢你。这些日子可真难熬哇。”
少妇不失时机地说:“凭你那脑子,还愁发达不了?以后回市里,常来家里坐坐。天下好女人多的是,也别想不开。”
唐龙头有点发晕,看到少妇又要倒酒,站起身说道:“晚上还有事,不能再喝了。谢谢你的酒和咖啡。”
少妇有些失望地说:“什么时候还能见面?你再来,我给你做生鱼片吃。”
唐龙拉开门,推开防盗铁门,扬扬手道:“明天交易厅见吧。”唐龙沿着锦江漫无目的地走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红玫瑰”歌舞厅已经成为兵的世界。冷啖杯酒会和舞会合在一起进行着。
刘东旭举起酒杯,站在麦克风前大声说道:“战友们,朋友们:很高兴大家来出席本师今晚举办的酒会。现在请我师参谋长、演习红军司令范英明致祝酒辞。”
范英明新刮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紫青色的光,侧面看去很像一尊青铜雕像。邱洁如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目光一直落在范英明身上。范英明微笑着环视一下来宾席:“这个祝酒辞很不好说,俗话说,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各位都是配合我军下一阶段演习的兄弟部队的主官。我衷心地希望你们能亲自带部队参加演习,因为我们需要你们的精锐部队。我丝毫不想回避我军现在面临的困难。对手非常强大,荟萃了全军区最尖端的部队和出类拔萃的人才。下一阶段演习,仍将非常艰苦。”
偌大舞厅早变得鸦雀无声,很显然,谁都没料到范英明会讲出这番话。刘东旭有些尴尴,有些焦急,不停地对范英明使着眼色。
范英明略作停顿,神色越发凝重起来:“我也不想隐瞒我自己的处境,几天前,我因为在演习第一阶段指挥不力,向军区提出了辞呈。也就是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以红军司令的身份和诸位说话了。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会考虑周全一些。诸位所率领的部队都像A师一样,是军区的精锐主力。大家都清楚,主力应该是能打胜仗的部队。A师输不起了,你们也输不起。”空气像是完全凝固住了。
范英明举起酒杯:“怎么办?喝下这杯酒,精诚团结,尽遣主力,打赢演习。我们别无选择,你们同样别无选择。干!”扬起脖子干了。
“干!”几十个人齐声喊着,碰出一片脆响。
邱洁如轻提雪白长裙走到小舞台旁边,朝一个身穿演出服、高大丰满的女人挤了挤眼睛。女人同谋一样心领神会,同样挤挤眼睛。邱洁如咬咬嘴唇,像一条小鱼一样穿过人群,向正在举着酒杯和几个上校、中校谈笑的范英明游过去。
刘东旭又一次站在麦克风面前:“诸位,今晚我们荣幸地请来了军区歌舞团的歌唱家、舞蹈家、演奏家为大家助兴,下面请著名女高音歌唱家董娜小姐为大家唱一首老歌,《血染的风采》,大家欢迎。”
掌声过后,董娜拿起话筒说道:“刚才,范司令作了一个别开生面的祝酒辞。他和邱洁如小姐还为大家准备了一段双人舞。大家欢迎!”
又一阵掌声响过,乐曲的前奏跟着响了。邱洁如一个闪身,扯起裙裾,微笑着向范英明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这种突然袭击,让范英明不知所措。在此之前,他一直幻想着方怡讲的事只是她个人的杜撰。当他近在咫尺面对邱洁如时,他发现姑娘眼中盛满的确实是爱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如果这时候他拒绝邱洁如的邀请,今天所有良苦用心,都将付之东流了。范英明只能向前走一步,把邱洁如拥入了舞池。邱洁如在用全部身心投入到舞蹈中,范英明身板僵直,面部毫无表情,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这种极度的不和谐,和《血染的风采》这首歌融在一起,竟达到了近乎完美的和谐。他们俩在舞池走了两个来回,掌声就雷鸣般地响起了,里面还夹杂着一些情不自禁的叫好声。范英明忽然就想起那个背着背包走在山路上的孤傲难驯的上尉,目光不停地朝人群里扫着,手心不觉渗出汗来,确信唐龙不在舞厅里,才渐渐坦然一些。
此时,唐龙正在门外,隔着玻璃目不转睛地盯着像一只白精灵在舞池中飘来飘去的邱洁如,面部表情充满着悲苦和绝望。
朱海鹏走上楼梯,看见一身西服、独自站在门外的唐龙,兀自一愣:“小唐,你怎么不进去呀?”
唐龙很难看地笑笑,指指门里面的两个卫兵:“我忘了穿军装了。你怎么来了?你出现在这里不太合适吧。”
朱海鹏饶有兴趣地盯着舞池中的范英明看了一会儿:“我是来看看范英明是不是草鸡了。看来这小子活过来了。那位小姐是谁呀?想下到范英明英雄加美人的戏也演得不错嘛。”
唐龙拉着朱海鹏往楼下走:“你别让他们看见了。多事。上次在车上身边有克格勃,没谈尽兴,我请你到对面喝杯咖啡,再聊聊。”
朱海鹏抬腕看看表:“我只有二十分钟时间,常师长和童部长已经约好了。那个女克格勃和你的关系好像不同一般呀,伶牙俐齿,不像是个寻常人物。”
唐龙叹息一声:“那都是历史了。”
两人走进“苦咖啡”咖啡屋。小店内西洋装潢,桌子是用原木拼成。只有七八张,一个长发披肩的姑娘正用安了弱音器的小提琴在拉一首如泣如诉的曲子。
朱海鹏看没几个顾客,又都是孤男寡女,自言自语说:“咖啡本来就苦,前面再加一苦字,立意不俗。环境优雅,却太过伤感了些。顾客不多,只怕价格不菲。”
唐龙拍出两百元,又添二十元放在桌子上:“百元一杯,再加百分之十小费。不过,你可以坐上一个通宵。这是本市白领以上阶层孤男怨女的一个好去处。”
朱海鹏受环境感染,不觉就想到了和江月蓉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叹了一声:“是一个绝点子。我也得记住这个地方。”
唐龙淡淡一笑:“听说方家小三有意要和你结秦晋之好,把你妈和女儿都接家里了,是不是真的?”
朱海鹏苦笑着摇摇头,心里猛地一沉。唐龙这种提法,恐怕已经广为流传了。他咳一声道:“表面是这样一个表面,外人哪里知道里面包的是苦水呀。方副司令要断我到地方后路,接来了老母和小女。我又不能把她们接到C师山沟里去,害得我这几天是三过方府门,也不敢去看老母。”
唐龙呷了一口咖啡,咂嘴说:“苦啊——你总算比我强些。我是梧桐枝叶稀,挡不住俊鸟飞高枝。”
朱海鹏也呷了一口,也咂嘴说:“真苦!小唐,不瞒你说,情场上的事,我是一塌糊涂。这几天我一直在给自己打气,要打一场攻坚战,可一直信心不足。”
唐龙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江月蓉。怪不得你说苦。我有个朋友在试飞团,江月蓉可是试飞团的模范妻子。她立志守节,是块大牌坊呀。”
朱海鹏怔了怔,问道:“你的消息可靠吗?”
唐龙说:“敌情不明,你这攻坚战怎么打?江月蓉要算是个新闻人物,我说这些已经算不上什么情报。这个仗可不好打。”
朱海鹏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她总是吞吞吐吐。”
唐龙呷口苦咖啡:“要是陷得不深,我劝你撤了算了,爱一个人而不能得,那才是最苦的事。如今,你如日中天,和江月蓉恋爱恐怕弊多利少。”
朱海鹏嘿嘿笑道:“方中将前些天说我有小农意识,可能真有吧。实话实说,我还是把幸福看得比较重要。只要她能同意,我不过是多承受点舆论攻击。这些话,切忌外传。”
唐龙说:“放心吧。我祝你成功。看来你是爱上了。爱上了,就拔不出来了,我理解,太理解了。”
朱海鹏看看表,起身说道:“或许演习结束,我也是这里的常客了。不过,我不会放弃。”
朱海鹏走后,唐龙一个人又呆坐一会儿,出了“苦咖啡”,去了“红玫瑰”。刚刚踏上直通二楼的楼梯,唐龙就看见邱洁如一脸灿烂的绯红,和范英明一起走出舞厅,闪进一间休息室。唐龙向上跨了几步,身子渐渐软在扶手上,眼里燃起了火苗,猛一转身,噔噔跑出“红玫瑰”,冲到马路边,扬扬手。一辆出租停了下来。
唐龙一脸怒容坐上去:“锦绣花园’。”出租车载着一团烈火一样燃烧的唐龙,驶入霓虹灯诡秘闪烁着的不可知的都市夜景里。
“红玫瑰”歌舞厅的休息室里,一场还无法预料结果的男女独对刚刚拉开了帷幕。
范英明一脸怒容,严厉地说:“邱洁如同志,你太过分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邱洁如一派天真地仰着桃花灿烂的脸:“范司令,我做错了吗?我陪你连着跳了几曲,难道你没看到效果多好?”
范英明托着下巴原地转着:“你今天的任务是负责服务接待,应该去请那些兄弟部队的同志跳舞。谁让你穿了这身衣服?”
邱洁如大胆地盯着范英明说:“服务和接待组织得不好吗?歌舞团全部精英出动,来为一个战败者的酒会义务捧场,做错了吗?也没有谁规定今天必须穿军装呀?”
范英明不由得提高了嗓门:“你这么做后果是严重的!”
邱洁如嘻嘻笑起来:“不就是有人认为我是你的女朋友吗?值得你发这么大火。没人疼、少人爱、灰头土脸的司令引人注意呀,还是这种无限风光的司令引人注意,这次活动目的不就是让人家在演习中动真格的吗?我的功劳至少有一小半,你应该表扬我才对。”
范英明急得有点语无伦次了:“你这都是诡辩!你并不是我的女朋友。”
邱洁如紧接道:“这不是演戏给他们看。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了。我这种方式选择得还不错吧?”突然间她深情地望着范英明,干脆利落地说:“我爱你。我想借这个机会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
范英明惊得身子朝后一仰,黑着脸说道:“邱洁如同志!你这些话是不负责任的,也是危险的!”抖着手点了一支烟。
邱洁如很坦然地说:“这话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晶,它一点也不危险。你单身,我也单身,法律保护,有什么危险?”
范英明吐了一口烟,彻底冷静了,指着对面的沙发说:“邱洁如同志,我命令你坐到那边去。你既然很尖锐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咱们今天就得把它彻底解决了。”
邱洁如答道:“是。”过去坐在沙发上。
范英明问:“你对我了解多少?”
邱洁如说:“不少吧,剩下的以后慢慢了解。”
范英明说:“我脾气古怪,喜怒无常,生活恶习很多,这些你知道吗?”
邱洁如说:“我都可以适应。”
范英明急了:“咱们长话短说吧。爱情是相互的,不能剃头匠的挑子一头热,对吧?”
邱洁如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范英明不敢再耽搁了:“你对我产生这种不正常的感情,方怡都对我说了。我也可以负责地告诉你,我永远只会把你当个小妹妹看,永远也不会爱上你的。”
邱洁如惊讶地站起来:“你和方怡还有来往?”
范英明说:“有些事,你这种年纪根本无法理解。你是因为觉得我被方怡无情地抛弃了,出于一种义愤和同情,才产生了这种虚幻的感觉。你想拯救我。你看我真的像是一个可怜虫吗?”
邱洁如说:“你在骗我!”
范英明咬咬牙说道:“我和方怡不仅有来往,而且正在商谈复婚问题。这个问题是她提出的,我还在犹豫。什么原因你可能也知道,那个秦记者和我也正在谈这个问题。所以,我觉得你必须马上斩断这种不正常的感情。你这么做,对唐龙也是个伤害。你要珍惜他。”
邱洁如早泪流满面了,突然间歇斯底里地叫着:“你住口!住口,你这个骗子,骗子——”掩着面,提着裙裾狂奔而去。
范英明两腿一软,朝沙发上一坐,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方法虽然粗暴无礼,但总算把这碗滚烫的稀饭吹凉了。
唐龙这时已经到了下午刚刚邂逅的性感少妇楼下。他坐在车里,迷茫的目光直射一个亮着灯的窗户。透光的白窗帘上,不时出现一个女性线条清楚的剪影。
出租司机小心地看了唐龙一眼,怯怯地问道:“到了,下车不?”
唐龙又看一眼那个动人的剪影,摇摇头,懒心无肠地说:“走吧。”
出租司机调转车头,扭头问道:“先生,这回去哪里?”
唐龙瘫在椅子上,无力地抬抬手:“随便。在城里随便转转吧。”
城市的夜,悄然迈入纯私人生活的时区。
刘东旭和高军谊坐的吉普车在电缆厂门口停了下来。
刘东旭说:“老高,还是回去看看吧。”
高军谊说:“政委,忙成啥样了,我还是回招待所看看还有什么没安排好。”
刘东旭推了高军谊一把:“你这几天只睡了几个小时?别让胃病又厉害了。事儿也办得差不多了,明后天就得走,你不回去看看,嫂子说不定还有别的想法呢!”
高军谊不再推辞,开门下了车。
母女俩正准备睡觉,一见高军谊回来,小兰便懂事地挪过饭桌,在空地方支钢丝折叠床。
桂玲帮高军谊脱着军装:“说是还得去?要多长时间?”
高军谊坐到一个矮小凳子上:“多久打赢了,多久回来吧。真是累呀!”伸个懒腰,便看见了破旧杂柜上放的微波炉,腾地站起来,“这又是谁给的?”
桂玲嗔怪地剜了高军谊一眼:“那可是小兰挣的。她们经理说她这个月贡献大,奖励的。不信你再问问小兰。”
高军谊将信将疑地看看微波炉,看着小兰问道:“是真的吗?”
小兰眼含惊惧地看了高军谊一下,低头小声说:“是。”
桂玲接道:“小兰这一段表现可好了。还准备攒钱自己当老板呢!”
高军谊慈爱地看着小兰,伸出手在女儿的头上轻轻地拍打着,动情地说:“兰子呀,爸如今操的心都是为了你呀。你可一定要争气。”
小兰身子一抽一抽,呜咽起来。
高军谊说:“好端端的,哭啥?”
小兰忍着哭,断断续续说:“上,上初中后,你,你除了打我,再,再没这样拍过我的头,呜呜呜——”扑在小床上小声抽泣。
高军谊看看自己的右手:“是这样吗?”
桂玲一看高军谊情绪不错,就从床底下把五千块钱拿出来:“军谊,这是小王给的五千,说是你帮他做生意该得的信息费。”
高军谊面露惊惧,一把夺过钱:“这种钱你们也敢收?你们,你们胆子太大了。”
桂玲忙说:“人家扔下就走,我追不上。你一回来不就给你说了吗?你想还,就还了。”
高军谊摇晃着走到墙角一个箱子前,打开箱子取出一个破军用挂包,从中间掏出四五枚军功章,几个小红本,嘴里说:“王胖子呀王胖子——”
桂玲说:“你翻这些东西干啥?”
高军谊把五千块钱和那些东西一起放进挂包,说:“老娘们儿懂啥?我要把这带上,这记载着我的光荣历史。”摸起两个黄锃锃的子弹,“第一次立功是射击比赛拿了奖。这两颗子弹是我藏起来作纪念的。那时我是个班长,却在手枪比赛中得了第一。我就想这回能提干了。”举着一颗子弹对着灯看看,“就是这手枪子弹改变了我的命运。提不了干你们能进城?”
桂玲说:“神经病。我们娘儿俩沾了你的光,都记着呢!用得着三天一提两天一说。”
高军谊又把钱掏出来:“你们娘俩听着,这钱我要还给他。他们再给什么东西,你们一定不要接。听清了吗,老子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几年,不能毁在这钱上。”
桂玲捣了高军谊一拳:“听清了。啥时候了,睡吧。这一走,又不知啥时才回。”
高军谊收好东西,不留神溜了一句:“一个人睡真不好受。”
桂玲掐了高军谊一把,脸红了。
小兰适时地把屋内的布帘拉上了,躺在小床上,大眼睛睁着,一眨一眨,一眨一眨,眨了一会儿,就来回翻身。
真是家经都难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