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镇国公府。
满院子的佣人,战战兢兢的立于庭院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庭院的正中央,大燕王朝七十岁的老镇国公威严坐于紫藤扶手椅上面色阴沉,怒色满面。
“爷爷,”
一蓝衫小女孩俏生生的立于一旁,面色倾城,微肿的眼眶却不影响她楚楚的风姿,微微拉着老镇国公的衣袖,状似撒娇
“紫玉碎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勤加修炼便是了。可是小妹,唉!”欲语还休,怒其不争的叹了口气“我这个做姐姐的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下面的下人微微点头。
是啊,即使是刚进入国公府几个月的奴才都知道,镇国公府的二小姐是天生的呆。却说镇国公府,可谓是大燕王朝的顶梁之柱。然而,在这富贵遍地的燕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却不是镇国公府的富贵权势,而是国公府地两位小姐。
这现任国公赵林深,只有一位妻子,出了一位少爷和一对双胞胎姐妹。小少爷已过及冠之年,却在几年突然弃家而走,无影无踪,数年没有消息。然而最让京人议论纷纷的却不是这失踪的小少爷。
七年前,赵夫人临产之日,天降异象,燕京郊野数十里外发生地震,死伤无数,大地皲裂,诡异异常。然而天空却红霞满天,百鸟朝凤,赫赫清音。国主大为震惊,请国师卜之。这国师张真人掐指一算,便匆匆赶往这镇国公府。此时,大小姐赵扶琳已顺产出生,话说这小娃娃珠圆玉润,人见人喜,连产婆都呆了一呆。
未几,二小姐赵扶琳也顺产而出,却是如正常婴儿一样,皱皱巴巴。左手小指上,布满了黑色的诡异纹路。然而就在二小姐哭出声得那一刻,大小姐的声音却戛然而止。面色青紫,似是不能活了。旁边仆妇们大急,忙向老爷讨主意。当此时机,国师却道,昨夜上仙托梦与他,原来大小姐是神兽凤凰转世,大贵之命。二小姐是负罪之人,因前世陷害神兽罪孽深重,佛祖赐其机会,今生前来赎罪,然而,却不知悔改,欲于初生之时将神兽缢死,取而代之。
“我等世俗之人,怎可逆天而行?”张真人捋着胡子眯了眯眼睛,“必将守护神兽转世,如今惟有此计可行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道“当今之计,唯有废我一身修行,作逆天之术,将二小姐六十年寿命,转移至大小姐身上,而二小姐便活不过十八岁了。话说至此,你觉怎样?”
赵林深望着两个小小的婴儿,话是如此说,到底于心不忍。不由得犹疑了一下,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张真人打断了。
张真人轻摇羽扇,盯着赵林深道“赵老弟,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这不仅关乎你家大小姐性命,也关乎我大燕王朝命脉”后面的几个字,似是一柄重锤,砸在了赵林深心上。
“好吧,”他面色决绝“既是如此,恳请国师做法”
几个时辰后果然大小姐恢复如常,而国师也回宫复命。未几,诏封大小姐赵扶琳为‘扶琳固国荣华郡主’从此街头巷尾遍都争相议论着这个故事。
而这些都与沉睡中的赵扶源小丫头无缘了。虽然老天待她不公平,可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她每日照常的吃喝。你说她不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八岁了,所以每天傻乐傻活。不,她知道!即使她再傻,每天这些下人们嘴里讲过无数遍的故事,她还是明白的。
可是到底还是小孩子,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不明白下人眼里厌恶闪躲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姐姐高傲又高贵的笑容意味着什么!
扶源跪在地上,静静地想。小时候,她很喜欢粘在姐姐身边,因为除了姐姐,没有人跟她玩,抑或是敢跟她玩。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姐姐的神色愈发难解。
五岁的时候一起趴山洞,姐姐把皇上赏赐的翡翠手链给她,让她到外面亭子里等,她乖乖的在外面等着,直到天色渐暗,府中地下人寻来,几分钟后她便跪在了执法堂前。
对,就是这个地方,甚至她感觉就是同一块青砖,这块青砖早已被她的膝盖磨出了微陷的小坑。
她听见远处的院落里母亲大声地哭泣,来往的御医脚步匆匆。
然后,劈头盖脸的鞭子打来。
她顶这模糊的泪水抬头,是爷爷。
她终于晕倒了,最后一眼,她望着青黑色的天,感觉周围的灯火好凉,好刺眼。
醒来后,翡翠手链自然是不翼而飞了,而她也不敢再靠近那总是噙着柔柔微笑的姐姐。
这样的陷害却并未停止,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谎言夹杂着真相。
一些人不愿相信她。
一些人不想相信她。
一些人不敢相信她。
就这样,跪祠堂已是家常便饭,鞭打更是如此经常,似乎每个人都相信她是生来赎罪的,唯恐不让她受一些苦,神仙会惩罚到他们的头上。
于是,除了受罚,
她独自躲在院落中。
静静地看天上飘过的云彩。
静静地看清风扶过柳树。
静静地看着。
人间。
小小的她明白了,面对别人惟有谦卑地微笑,即使对方在冷嘲热讽,而她唯一的武器,便是沉默。
也惟有沉默!
就如现在。
她微微动了下早已僵硬的头颅,父亲低沉的声音传来
“虽然扶源小小年纪,嫉妒姐姐,包藏祸心,理应受罚。可是到底还是小孩子,召唤了所有本家执家法,到底已经算是最严厉地警告,不如就责罚十鞭吧。”
男子面色焦急,不住地低声在老国公耳边轻劝。他身侧的美妇低声呜咽,断断续续地道
“源儿,听娘的话,向姐姐认个错,就算你怪娘给姐姐的礼物偏心,也不能把那紫玉摔得粉碎啊,那可是你姐姐明年去千壁山的屏障啊,向姐姐好好认错!”
最后一句竟也戴上了一种严厉与决绝。
其他的本家叔叔婶婶却都默声不语。开玩笑吧!大燕国的两朵奇葩都在你们家,谁趟你们那趟浑水。尤其是赵扶琳,那是需要巴结地,谁都知道,那是神仙转世啊。
“话虽如此说,可小琳到底受了委屈,”二婶微笑地拉过扶琳地手,
“来,这是二婶新得地绿晶,虽不是什么圣品,却也不凡。”
赵扶琳盈盈一拜笑道,“二婶子客气了,这怎么好呢?”稚嫩的小脸上却泛起了光泽。
身后的堂哥急忙从母亲手里夺过绿晶,讨好地放在了放在她的手上。背后,不只是哪个本家的男孩看到了这幅场景,不由得冷哼一声。却很快地把神色掩下了。
而此时
正午
庭院正中
跪立着即将接受家法的人
--她
镇国公府二小姐,赵扶源。
要说这位小姐犯了什么错误,放在一般的家族中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放在镇国公府算是犯了镇国公的大忌。更别提犯事的是最不让人待见的二小姐。
扶源望着面前的大理石地面发愣,看着清晨的阳光,在地面挥洒的粉红已转变为金黄,她已在地面上归了整整两个时辰了……
就在这些本家叔叔,父母面前。
就在这些下人奴仆面前。
就在--她的面前。
扶源心底一声轻叹,又似一声轻笑又似有些无奈。从出生起她和她就是个对比。她是名门淑女,聪慧明丽,而她
“劣如顽石,又呆又傻,没有一点大家风范”镇国公再一次冷冷的吐出这句话,接着手掌猛地拍在了藤椅上。
“认错!这次就罚十鞭。”
八岁的小丫头倔倔的低着头。
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不过是因为世俗的冷漠。
早以令她锥心刺骨。
在外面镀上了一层又呆又傻得保护色,她知道,反抗得到的,不过是更加严厉的惩罚。而自己,弱小无力
然而,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她不信,没有一个人都看不出赵扶琳的小手段。却从来没有一人敢站出来为她说话。
是啊“凤凰转世,大贵之命”。
“十八而终,身为罪人”。
多明显的对比啊!
这就是指鹿为马的理由?
如果三年前的她不明白,现在的她
懂。
可是,无论怎样,忍气吞声并不意味着放弃尊严。逆来顺受也不代表着如此妥协。
她只剩下十八年的生命
没有亲人的温暖,
没有世人的认可,
没有美好的年华,
如果,放弃了尊严,
那她还哪里找来勇气……
活着!
不,决不妥协!
既然家族容不下我,那便舍弃一切自己寻一条活路。
“哼!不知好歹。”扶琳发出了一声冷哼。
扶源扬起头,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一家,正午的阳光炙烈,却是给她稚嫩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沧桑。
没有眼泪,因为流不出,她坚定却又决绝地举起右手。沙哑的声音似是不是自己发出的,
“紫玉不是我摔碎的,我自认为家族负累,要求脱离本家,望家族饶我性命,不得为难于我”。
说罢匕首刺破了手腕,
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诡异的纹路。
“血誓!”镇国公猛地站了起来,手抖了一抖,来不及追究血誓来源,便气的晕了过去。
话说血誓,乃世上一阴损咒法,以活人热血为祭,损阳寿之十分,通天彻地,万物为凭,以示公允,无人知道血誓成功地条件是什么,因为世人贪俗,如此咒
若是人人念咒便成,那也就天下大乱了,然而,一旦咒成,便是神仙也违坳不了的。
然而,在血咒诡异的纹路中她孑孑独立。
咒成。
千里外,桃花雨中,一黑衣男子负手而立,望着天空中诡异的红云。
“血咒,千年又现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