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睁眼看到这乌漆抹黑的旮旯小洞,伊琉纭差点没忍住一头撞死在石壁上。
她又回来了,回到这魂穿以后一直待着的地方。
那神秘声音最后一句话她表示只听懂了那个白地的名字是“离恨”,离恨天?离恨地?也没说清楚。莫非是西游记里太上老君兜率宫所在的那个至高天?哈,太上老君原来是个女同胞,还是那是老君爷爷他姘头?至于什么我啊你啊的,伊琉纭直接选择间接性耳聋了。
“好吧,让你拽......神、秘......”
伊琉纭正准备大吐烂话,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嘴里下意识的慢了速度,却硬是把“神秘”两个字挤了出来。有始有终,很好。
但,没有人能对伊琉纭看到的一幕保持淡定。
青莲怒放的花瓣以对植物来说绝对称得上是神速的节奏合拢,佛光仙气一般的青色光华尚未褪去,反而不知从何处渲染上了一层几不可见的些微赤金。
神异的画面刺激着伊琉纭的接受神经,紧接着,完全回到花骨朵状态的青莲炫出犹如仙佛临世般的神迹,刺目的霞光用任何语言都形容不了,仿佛能透过时空,直接照耀到伊琉纭前世的大中华西安未央湖。伊琉纭只能紧紧闭上双眼,却从肌肤的感应中察觉,那枚黄金镯不知何时已回到了她的右腕。
异相持续了一柱香左右的时间,伊琉纭才能视物。
一时,伊琉纭感到自己把大半辈子的闭眼、睁眼、惊诧、“天呐”四个流程都用光了——
“天呐呐呐!你、你你你是人是妖是鬼?呸,怎么可能是人,你是妖是鬼?!”
只见刚刚青莲所在的位置,一个身穿大红短袍、金色衬里,腰缠红绸的小男孩静静而立。不,是男是女还不清楚,他长得......实在太妖孽了!
瀑布黑发除了总角之外还披下不少,光泽油亮不输伊琉纭这正牌小丫头,冰肌玉骨清无汗,眉心一点丹砂红似火——鬓若刀裁,发似墨画,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若不是那凌厉入骨的剑眉星目、胜似刀削的俊逸轮廓,再加上按照大中华标准看绝对有一米四的身高,伊琉纭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给他贴上“女”字标签。
怨不得伊琉纭在心里用上了那么多形容女孩的词汇,明明才八九岁的年纪,也能看出这“妖鬼”放到魏晋年代绝对是极品娈童一枚!简直是美的惨绝人寰啊!
“你......”
男孩开口,低沉的音调证实了他的性别谜题,更加打击了伊琉纭这魂穿小丫头。
不等男孩说完,伊琉纭就赌气的蹲下,一把鼻涕一把泪自顾自的哭道,“为毛会这样......我的穿越大神!你让一个真女性情何以堪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比下去——女性的尊严,没了啊!”
她却忘了自己身在水中,这一蹲,浑身都湿了个遍。但此时,伊琉纭不论是心里还是嘴上都在狼嚎,哪里管得着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她连对方是妖是鬼都不在乎了。
旁听的男孩一下子黑了脸,他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伊琉纭的话,但却也明白了个大半。
“休得胡说!”男孩皱着眉头怒道,一只手拽起了伊琉纭。
伊琉纭怔怔地看着他,又转头盯着拉她的那只手。须臾,男孩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终归是一个小女孩,急忙因为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原因抽回了情急伸出的手。虽然对于小孩来说,这点并不怎么重要。
“天理何在啊!”伊琉纭低头又开始嚎,“连手都长的这么白净,我还怎么活啊——”
男孩终于忍不住爆了十字路口,也不拽古文了,“你给我正经一点!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先问问对方是谁,这里是哪里吗?”
“哦,对喔。”变脸跟玩似的,伊琉纭抬头,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表情自然到极点。
“你谁啊?”
男孩突然感到了一种微妙的绝望感,刚想揉揉不堪重负的太阳穴,又怕自己的任何举动再次刺激到这个没常理、无矜持的小丫头,一时之间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男孩连说话幅度都小到了一定程度,“一睁眼就听你在这嚎,你到底是哪家的丫头,能到得这里?”
“伊琉纭。”
“什么?”男孩一愣。
“我说的我名字是伊琉纭,你耳聋啊?”伊琉纭自报家门道,态度之差人神共愤,“我怎么能到得这里?我也想知道我怎么能到得这里!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要是自愿谁会来?兄台真会开玩笑哈~”
满嘴烂话,伊琉纭才不认为这个长相妖孽的半大小子还能杀人泄愤怎么着。而果然,男孩也只不过是把脸黑又调高了一个档次,没有做出什么直接威胁伊琉纭人身安全、贞操清白的举动。
伊琉纭抱着反正也没出路的念头,倒是一点也不怕这“妖鬼”了,大不了再死一次,“你呢?你哪位?别告诉我你莲花化身什么的,我知道,哪吒大仙从来不好好穿衣服的,人家闹海都是肚兜来着。啧啧,真不讲卫生。”
又不知道扯出了什么古怪东西,男孩也稍稍习惯了伊琉纭的作风。而听到伊琉纭的问题,男孩一张黑脸兀地神色一黯,默不做声了。
“嗯?”伊琉纭表示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
气势凌厉的男孩突然支吾其词,吞吞吐吐道,“我......不知道。本来还想......问你来着......”
“什么?”风水轮流转,轮到伊琉纭一愣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男孩眼眸灰暗,双拳捏紧,“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伊琉纭小心翼翼的试探,“失忆?失忆美少年?!这种事不应该反个性别吗?天呐呐呐呐!”嚎完,伊琉纭转而飘忽了话题,什么悲凉在她眼里都是浮云,“那你和那朵烂花......呃,青莲什么关系?亲戚?朋友?还是其他什么?”
嗯,她一向对自己的接受能力自豪。
男孩已经开始学会忽略伊琉纭的槽,从中提炼出要点了,“青莲?那就是我。”
伊琉纭翻翻白眼,“我说过了,不要忽悠我。”
“可是,这就是事实。”男孩故作平静道,“我、就、是、那、朵、烂、花。”最后还是成了咬牙切齿,然后爆发,“要不你以为我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变的?飞来的?还是哪家仙君无聊来找你这死丫头唠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的话,都是有道理的,没一会儿,男孩就被伊琉纭同化了。
“莲仙?”
男孩摇头。
“莲妖?”
男孩沉默。
伊琉纭再次没形象的大喊,“天呐呐呐!你还真是妖怪啊!不吃人吧?”
“废话!”男孩发现自己的承受能力在这丫头面前就是个渣,“我吃人你还能在这胡言乱语?而且我只是知道我不是仙,并没有承认我是妖啊!”
“不是仙不是妖,你还能是什么?”伊琉纭反问道,“莲鬼?!读着就别扭好不。”
男孩语塞。
“哦,对了,话说小莲子啊,你好歹是只妖,能不能想个办法把我们带出去?”理科生的神转折,伊琉纭身为填鸭式教育得益者毫无压力。
好吧,他也不费力和那死丫头解释什么妖不妖的问题,但是——
“不许叫我小莲子这么太监的名字啊!”
伊琉纭一滞,下意识戳了戳男孩的脸蛋,“你还知道太监?不是失忆吗?”
男孩一把拂开伊琉纭的咸猪手,“这是常识,我没有说我忘了常识!我还知道太阳是圆的,你是个女的!”
“哦,好吧,那叫你什么?”伊琉纭有些蔫蔫地“认真”提问。
男孩再次语塞。
寂静蔓延,没有人开口。
伊琉纭是很耐心的等对方回答,男孩则是殚思竭虑的企图找出答案回答伊琉纭。一对患难“兄妹”渐渐熟悉了对方,伊琉纭对这个装老成、实际很冲动的小屁孩还是有一点好感的,虽然更多的是女性尊严被打破的怨念;男孩也对伊琉纭下了近似“厚如城墙,黑如煤炭;厚而硬,黑而亮;厚而无形,黑而无色”的厚黑学大师评语,如果说这时他还觉得有些牵强附会,那么日后,他就会对此佩服自己的未卜先知了。
“莲未央。”
半晌,伊琉纭蓦然出声,略带迷离地淡淡道,“‘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以后,你就叫莲未央。嗯,真好听,我果然才华横溢啊~”
对于伊琉纭自作主张的的一锤定音,男孩缄默。隐隐,他察觉到了“未央”这两个字在伊琉纭眼中未必只有那几句诗的意思而已。
于是,他没有拒绝。
于是,“莲未央”这个名字伴随他走过了此后无数岁月,直到他找回自己真正的名字。
而他,从未后悔。
***
青锋山,坐落于大吴王朝东南地域归云山脉,是云县里不大不小的一座标志性风景。
此时,青锋山上若繁星般密集的火把因着东方曜日的升起而逐渐熄灭。庞大的搜寻队伍几乎占据了山上每个角落,就连开始暴动的灵物们也要退避三舍,不过这等小困难并没有打消半分它们寻找仙物的热情。青锋山自古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人不犯兽,兽不惹人。
“刘执事!”
一个灰衣男子满头大汗跑向搜寻队伍的一端,朝着坐在大石上的白衣中年人单膝跪下。
“刘执事,有人在崖边发现了四小姐的帕子。恐怕已经......”灰衣男子一板一眼的汇报,喘着粗气。
“胡说什么!”白衣刘执事急忙起身,威严不减,“没看见四小姐,谁再乱说话就自己去刑堂领罚!还不快派人下崖去看!”
“是。”
灰衣男子退下,连汗都不擦就马不停......不,是人不停脚地朝着青锋山上唯一的一处险地——琅千崖——飞奔而去。
琅千崖得名于琅千这种灵鸟,传说琅千上古时代曾有稀薄的凤凰血脉,是以无比尊贵于寻常。有乡人曾见金羽青头之鸟落于崖上,疑为琅千,因以称之为“琅千崖”。琅千崖高三百丈,在庞大的归云山脉中并不算如何险奇,再加上琅千崖周遭无林、易于闪避,虽说是险地,却不曾出过多少祸端。
可刘执事明白,他们家的四小姐,是不能以常理推断的。
云县的人都知道,雪家四小姐天生不慧,年已垂髫仍不识一字,终日只懂得傻笑,引得雪府众人都疑有邪灵侵体。直至一岁时有术士高人路过雪家,留下一块红翡镇压气运,说是这四小姐灵不归体,乃是行尸走肉,机缘到了,自然复原。可浑浑噩噩了五年,这小姐的机缘还是不知道在哪个十万八千里以外,该傻的照傻,该笨的照笨。
而此时琅千崖壁上小山洞,两个明显都不是“普通人”的孩子已经开始交底。
***
“什么?”伊琉纭早已经忘记自己是第几次惊呼了,只瞪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盯着右腕的黄金镯,“你说这镯子是你的?”
男孩......不,现在该称他为莲未央了,微微颔首道,“是我的,这个我记得,但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到你那里去了。”
伊琉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右手,藏在怀里,“先说好了,我不会还你的哦!呸,什么还你,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我还说你是我儿子的大爷的哥哥的堂姑的表叔的妹子变性来的,你是不?”
莲未央成功免疫,对伊琉纭的烂嘴视若无闻,“你不用着急,我拿不回来的。虽然原因不明,但现在它确实是你的了,若非认主,屠龙纹不会浮现的。”
“认主?”伊琉纭重复道,“那你知道这玩意有什么用处吗?”
于是,日后,她再次为自己大条的没有注意到莲未央口中的“屠龙纹”而追悔莫及。丫的,这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惹事的货。
盘膝坐下,莲未央眉心那点丹砂分外出众,“现在告诉你也没用,你根基不够,等你能用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哦。”伊琉纭也意识到这只妖怪不是什么简单货色,巴结的心理挤开女性尊严之怨念占了上风,“那名字总有吧,它叫什么?还是和你一样连名字都忘了?”
短短的几句话下来,莲未央的风度又到了极限,本来他就感觉自己不是什么忍耐佳、性子好的善茬,又碰上了伊琉纭这么个极品,用“彗星撞地球”来形容毫不夸张。
青筋突了突,莲未央眼不见为净的闭上双眸,“不记得了。”
随即愣是任凭伊琉纭百般相激都不再说话了。
其实,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这小子说话典型有二十一世纪的“口音”和用语,但伊琉纭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也不愁人家对她居心剖侧。劫财?一个破镯子而已,看他老人家那眼界还不放在心上。劫色?他自己劫自己色还比较划算。
伊琉纭讪讪的撇撇小嘴,“真没意思......好吧,姐姐指望你‘内中有乾坤’嘛......嗯,就叫乾坤镯好了!不错,挺拉风!”
心满意足的坐下,伊琉纭作为二十一世纪少有的无纠结女性,将无烦恼无压力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见莲未央进入了疑似修炼的状态,周围卷起了无形的气浪,她也很有良心的没有做出拿头发骚人家鼻孔这种损事来。
想来莲未央也是才化形什么的,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自己出这个山洞,她也就不催了。伊琉纭刚刚看过,这山洞确实是在峭壁之上,应该是山崖内壁,下面少说也有个几百米,要不是洞口突出一块小平台,估计她这身体的主人早就不知道摔成什么稀巴烂了。饶是如此,伊琉纭也发现自己现在身体的背部那是姹紫嫣红。
实在无聊到了极点,伊琉纭只好趴在地上,双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的盯着莲未央瞧。
啧啧,这脸蛋,这皮肤,这头发......
伊琉纭已经开始考虑如果能离开要不要把他卖到某种在二十一世纪俗称“红灯街”的地方去了,说不定比这乾坤镯还值钱嘞!
没事干的小丫头很快陷入了晕晕乎乎的临睡状态。就在这时,一阵吆喝声从头顶崖上传来,越来越近,此起彼伏之下能听出人数不少。
“四小姐——”
伊琉纭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另一边的莲未央也启了双眸。
“来人了!来人了!”伊琉纭兴奋地朝莲未央叫道,又奔到洞口朝上大喊,“喂——这里有人啊!Tazigeideiguda
s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