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剑,该用什么攻击呢?雪卿兰在听到闻人尧幸灾乐祸地念出“她输定了”的断言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肉搏?看尹少卿那宛若谪仙飘飘不染尘的风范气派和修长却无疑单薄的身板,就知道不可能。
暗器?要尹少卿会用这阴险玩意儿,闻人尧都能真心诚意待人、光明磊落做事了。
法术?那冰山货从头到尾都在用法术,就一次为了风墙能防御周密捏了单手手印,他施法还用得着弃剑么?
时间并没有允许雪卿兰想那么多。因为苗笑笑的飞扬蓝绫旦夕之间便攻到青年面前,因为尹少卿较常人略显冰冷的手指已然拂过腰间玉佩——须弥法宝【白芥子】。(1)
未见其形,先闻其声!
碧弦琮琤,玉声铿锵在耳,好似奏起了这片天下最孤高凄美的乐章。冰雪般的指滑过根根琴弦,是演绎着“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又或是用每一拨每一按营造出无上的千古绝响。任何言语都不足够一分,任何法术都留不住一刻,这美得让人忘却此生的至高仙乐,能凭空将听者拉入一种如痴如醉的玄妙境界。
——琴声如玉,琴者若冰。
绝世俊逸的男子,在遍布褐色蛊虫的大地上盘膝而坐,一张碧玉古琴置于膝上,七根琴弦犹如美玉制成。
他的琴声孤高却不骄傲,凄美却不哀怨,极尽一切人世间善恶美丑之态。没有天仙歌声相配,却仍是那般犹若高山流水,时而清越,时而迷离。
很难想象这是出自一个旦离琴弦便面覆寒霜、冰冻三尺的剑修之手。此情此景,就好似沉迷音律的放浪才子,为心爱的少女谱一曲旷世奇音。他为克敌而抚琴,但一抚上琴便不再争胜——此时此刻,没有任何能抵得过他心中音乐的魅力。
好似弹指刹那间,洗尽俗世铅华!
雪卿兰一直知道他帅的反了天,却不知他竟也有这么美的一面。或许是因为大多时候,那持剑青年太过锋芒毕露了,天才的华光掩盖了他的洒然纯粹。
她甚至有那么千分之一秒,觉得眼前的男子好似经历过一场轰轰烈烈、入骨七分的海誓山盟,可一眨眼,又成了那张清冷无情的面容。她便在心里暗自一笑——要收服那座冰山得要多大能耐?这人界想来还是没有够级别巾帼奇人的。
尹少卿阖着双目,就那么轻描淡写地陷入自己的世界,连带着所有乍闻重闻琴声之人。
和他的琴技比起来,苗笑笑奏出的快笛简直就像婴儿唱洞仙、蚍蜉撼大树,毫无神韵内涵可言。所以苗笑笑也听呆了,三魂七魄一股脑被摄了去,识海中只有那不似人间有的琴声。也只有闻人尧能保持淡定,他不善音律,加之非是初闻,对尹少卿的琴声反而有较强抗力。
弃剑不用,尹少卿真正的武器竟是一张古琴!
不,用武器来形容是莫大的侮辱,那琴声只为心灵的升华,不带丝毫杀气。
那是一首曲子,却是在场众人都未曾听过的。雪卿兰在兴趣方面很博爱,也是知悉一些有名古曲的,但尹少卿所奏与其中任何一首都大有不同。可这样好似不可超越的摄魂琴曲,也不像是不出名的山野乡歌能达到的高度。
恍然若梦,一曲终,曲意未散。
苗笑笑终于不笑了。
她还没将心思从尹少卿的曲子中收回来,便已笑不出来了。
而在雪卿兰看来,形如假寐的男子星目顿睁,凌厉若剑光的锐芒从眼底激射而出。尹少卿抚琴的手肆意波弄几下,响起的是如同十面埋伏般慷慨激昂的乐曲片段。这时的琴,才是武器,是杀器!
雪卿兰不知道苗笑笑是如何感受的,但那威力确实非同小可——琴曲才起,苗笑笑便应声咯出一口鲜血,滴落在地仿若一朵朵欲滴红玫。
哪怕是之前尹少卿以声纹瞬杀千百蛊虫,雪卿兰都能看见空气中扩散的波纹,毋论御风之时。但现在,能使苗笑笑内伤的攻击却是没有在空气中带起半分波澜,除了那琴声,周围的环境没有丝毫变化,可苗笑笑到底是受伤了。
“尧哥哥,那是......传说中的乐修?”金色弧膜内,子若琰不敢置信地问道。
闻人尧嘴里叼着的稻草秆摇了摇,“啊!若琰妹妹也听过乐修?”
毕竟是十大世家嫡系,子若琰的文学基础打的很踏实,随口背诵起一段关于乐修的描述,“乐修者,修乐道,不动声色便能制敌于千里之外,故称‘以乐入道,运筹千里’。说是比高阶丹修都稀罕,我在家里都没见过呢!少卿哥哥竟然是乐修至尊的琴修?”
小丫头的杏核大眼一下子亮闪闪起来,尹少卿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总有层出不穷的新奇。冷得霜天雪地的超冰山性格,怪咖的风木双灵根修士,神秘大派菩提谷入室弟子,百来岁突破凝脉进军金丹的天才,修剑的出色丹修......现在,貌似还弹得一手好琴!
一旁同样等回答的雪卿兰,则是真的很想问尹少卿一句:您老到底啥修啊!听过博而不精没?
“呃......不算吧。”闻人尧挠了挠头,一时间没太想好该如何解释,“少卿他......没修过琴的。这小子第一次摸琴还是八十多年前我弄到了一张古琴灵器,让他随便玩玩,谁知竟然还弹上了!弹得有模有样的。没办法,这就是天赋遗传吧,谁叫他娘是叶家的人嘞~”
雪卿兰、子若琰恍然大悟。难怪尹玉泽和尹少卿直系伯侄,样貌却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敢情这冰山是像娘多点!
所谓叶家,在十大修真世家中排名第三,仅次于万年老大天玉一族和魔修强者世家,以出珍稀物种乐修著称,世上乐修至少九成都是姓叶的。
叶家族人一向是俊男美女的代名词——儒雅不凡是风度翩翩的叶家男修,轻云出岫是娇音萦萦的叶家女修。虽不说个个都是尹少卿、闻人尧那等逆天,也并非人人都有子若琰、众姨娘那般艳色,更不用提莲未央惊世骇俗、雌雄莫辩的妖孽鬼才,但在叶家要找个小奉那样姿色的女子都是难上加难,雪卿兰还算不错的清秀模样放进去,可就平凡到顶了。
很少有修士会走乐修路线。
因为乐修往往注重修心,也极在乎天赋,不是单纯勤学苦练便会有成果的。
选择乐修,要耐得住寂寞、尝得起哀愁,懂得什么叫“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说白了,就是要有伤痕文学的架势,要多愁善感,没事念叨两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或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之类的爱情哲学、救世大义。
这样,奏出来的乐才最易打动人。
所以雪卿兰觉得乐修是一种很高科技的职业,要让她风骚一把,恐怕会一不小心“人生自古谁无死,何必拉我一起死”的说漏嘴。
不适合雪四小姐,却绝对符合尹大公子的性格特质。
尹少卿从不修琴,他那位绝色娘亲“未成曲调先有情”叶丝璇在世时,最看不过眼的就是这闷骚儿子对她娘家家传绝技不屑一顾。
尹少卿是正统控,一切非正统的玩意儿他都视若无睹。在他的世界观里,修,就要修剑、修丹、修法!巫修勉强接受,乐修、舞修、采补修等等那就是旁门左道甚至邪门歪道的路子,登不得大道之巅,证不得天地妙法。
所以他不修琴,哪怕叶丝璇这叶家最年轻的长老、琵琶乐修的天才牛人就在身边,可以任意请教。
不过天赋这玩意儿放到尹少卿身上那真不是盖的。他从未练过琴技,对音律之说也不过略有所知,可偏偏那次闻人尧的古琴灵器就是被他抚出了无上仙乐,遗传?扯淡!要这么简单,叶丝璇再多生几个,叶家早就把世家连锅端了。
苗笑笑不晓得这许多,她没费心去研究过中原的势力分布。
她只是怔怔地发着呆,任由体内伤势牵动五脏,揪心的痛。尹少卿这一攻力用得巧,不至杀敌,却也没有手下留情。
但这些苗笑笑都不在乎了,她唯一的关注点,只是尹少卿的琴声、尹少卿指间的琴、尹少卿本人......
“‘万疆神御,琴帝圣音’......琴、琴帝音......是琴帝音啊!”
苗笑笑失声惊叫,声音在颤抖哆嗦。
只不知是惊恐,还是惊喜了——她叫的太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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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我知道,大家尽情吐槽吧......芥子不会在意的,不会的......希望不会吧......
作者的话:椰树一向认为今生缘前世定,所以本文前世今生的影子会很重,甚至可以说所有的果都是早就注定的因。所以以后可能还会在主线故事里穿插多数的回忆啦、其他五界能人搞风搞雨啦的插叙情节,各位读者大大小心看精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