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雪卿兰敏锐地看到闻人尧右耳几不可见地一动,旋即后者的脚步便是稍稍减缓。
她知道,闻人尧该是感知到了什么风吹草动,于是手心紧张的开始冒汗。
雪卿兰很清楚自己的形象,有些没心没肺且怕麻烦、怕担责任,所以遇事就躲。这种人当朋友OK,当战友不用说都拖后腿的负面角色。但要真的追根究底,她又并不是天生就喜欢摆着213的样到处烂嘴,这都源于她很明智又或是很孬地一早就选择了最窝囊却又最安全的处事方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犯得不太厉害,我还是不犯人。
在必要时刻,雪卿兰还是很靠谱的一个人,没有热血可以沸腾,所以不怎么做错事。
她将自己的小命看得很紧——因为她怕死,怕得很。
哪怕是这个连孙大圣、唐秃驴都记载在案的架空异世,阴曹地府已成为世人皆知的政府机构,雪卿兰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为六道轮回做定期测试,谁知道那玩意儿会不会一下抽了把她弄成女版八戒。
所以当在闻人尧和子若琰的“武力威胁”下被逼上梁山,雪卿兰就更加注意周遭的细微变化。
终于,到了山腰的位置,树林也开始稀疏起来。
从山脚下就可以观察到,剑穹山山腰部分的南面是一片近似于半圆形的平地,没有苍青之色,看起来就像刀柄与刀刃相接之处一般。
当三人站定在山腰平地上时,远处已挂起了冲天飓风!
哪怕是离得数百丈远也好似就在三人耳畔疯卷,有如滔天之势直插云霄,神秘短剑刮起的旋风与之相比差之不可以千里计,端的厉害无比。风眼内似乎有人短兵相交,不断传出清脆的武器类法宝碰撞声,却是看不真切。
“少卿已经动手了,我们在这看着便是。”闻人尧一点也不紧张,盘膝坐下,嘴上不知何时叼了根稻草秆。
子若琰急了,玲珑小剑已然出鞘,“我们不去帮少卿哥哥吗?”
闻人尧略微一愣,继而指着那飓风之处失笑道,“若琰妹妹,你觉得我们进的去么?嗯,还有别忘记,我们的任务更重大,万一等会儿那妖女唤来群兽,那就是我们的解决范畴了。你看,这任务多重要,我最后都决定留下来同你们并肩作战了呢!”
再次轻易被说服,子若琰乖乖点了点头,而后高度集中精神地戒备起来,好似真以为会有什么妖兽那么不长眼跑来惹那飓风里战意正浓的两货。
怪了,若琰年纪是小点,但平时也挺精明的呀!怎么今儿个遇上闻人尧这满口忽悠骗小孩的,就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睁着眼往坑里跳了呢?雪卿兰一时疑惑不解。
但就像闻人尧说的一般——那飓风中隐约能感到尹少卿和另一个陌生的灵力波动,强横却又夹杂着几分奇妙生机的风灵力显然出自冰山手笔,非同小可。闻人尧说不准,她和子若琰却是十成进不去的。换个角度,就算是能进去,她雪卿兰也绝不闲命长蹚这个浑水!
没过多久,霍然,飓风骤停!
风中两个人影终于显现出来,风眼的位置已不知不觉到了雪卿兰三人百丈之内。
尹少卿万年不变的青衣冷面不消多说,坚毅的薄唇紧闭,目光疾锐如电,丝毫没有开口放狠话的趋势。他手中的长剑不再皎白似月,但也未曾被鲜血染红,而是有着不知名的青黄色液体沾在剑刃之上,若持剑的人不是尹少卿,倒真显得有几分恶心。
至于他对面的身影,却是让打酱油的三人眼前一亮。
——彩衣迎风舞,长发绕指柔!
那少女模样不过二八年华,青春而娇艳,如一朵正值盛放之际的绝丽牡丹,娉婷韶好。她的武器似乎就是腕间飞扬的蓝绫,身形自半空落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婀娜的小蛮腰裸露在外,足腕都环着灿银的圆镯,举手投足,无数圆镯和衣裳缀着的银铃便会震响,发出清脆悦耳的苗疆音符。
在雪卿兰看来,子若琰尚还稚嫩的容颜已可看出十年后的天姿国色,哪怕是她那几个出了名的娇姨娘都难以媲美。但若论及前世今生,雪卿兰可以肯定的说,从未有一人能胜过眼前的少女!
姣好不可方物的五官之上,少女额上的银饰正是传统的苗风,耳畔弯月坠子晃荡出“琤琤”妙音。
她笑得粲然,好似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深林精灵,悠然在花丛中寻香逐蝶——可那蓝绫之间分明凝练着窒人的浩瀚战意!
“怎么不打了?”少女嘻嘻笑道,“中原的修士,都似你这般轻手轻脚的没用处么?”
看似无意的言语,却往往能成为使敌手情绪剧烈起伏,从而自乱阵脚的利器。可尹少卿不吃这一套,要让一座冰山怒起来,难度直逼登天。松懈与偷懒会让尹少卿不满,但那充其量也就是有些生气,称不上是“怒”,雪卿兰还没真见他发过火。
他没被激怒,他更加沉稳。
持剑的手不动如山,隐隐有青色的剑芒浮现在剑尖,尹少卿再次重复了他唯一和这苗女说过的话,语气是一如既往的非命令胜似命令。
“交出酒玉。”
苗女依然笑着,她就像是闻人尧的孪生姊妹,口吻一转讨好地道,“好哥哥,妹子要这玉石有用处哩!全当是卖笑笑个人情,改日妹子定亲上门去给哥哥赔个不是可否?”
沟通不得,尹少卿再次挺剑刺出,剑尖直指苗女心口。对方的动作也很迅捷,小蛮腰一折,身子便向后仰去,堪堪擦过势如极电的剑芒剑身。尹少卿瞬间变招,长剑顺势向下劈去——这剑若是斩中,那可人少女必将顷刻香消玉殒!
尹少卿不想伤人。以少女此时的姿势,她本是不可能躲过这一劈的,但要是如此攻势都接不下的话,他就确实不能理解那些至少也有凝脉期撑腰的商队是怎么栽在这少女手上的了。
剑没能顺利劈下,横亘在利刃与娇躯之间的,是淯水般湛蓝无暇的绫缎。
借着电光火石的间隙,苗女双足点地,一个翻身竟从如此不可思议的角度直接跃上了尹少卿肩头!她浑身犹若无骨!但不待少女驻足站稳,尹少卿圆融的剑意便伴随凌厉的反刺剑招袭来,她只得飘飘然落到了尹少卿身后。
娇俏少女和冷漠青年同时转身,又恢复了正面对峙之态。
长剑毫无犹豫地再次攻来。而另一方,柔荑抚过秀发,少女一个翻腕,手中现出一管不过指头大小的精巧骨笛,同时另一只手已拨开腰间陶壶之盖。
她美绝的妙目闪过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狡黠,下一刻,骨笛已贴在唇边,急促似鼓点的笛声立起!
没有人看见那陶壶里出来了什么,但毋庸置疑,里面的小东西已以铺天盖地之势袭来!
那是苗疆的蛊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