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荀凉的双眼猛地睁开,从床榻上一下子坐了起来,惊魂甫定地大口大口喘息着,直觉地想去摸身上的血,颤抖的手指却触到一片冰凉的外襟。
再向四周一看,原来是梦!荀凉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地躺回床榻上,暗黑笼罩着整个外间,室内浓稠的黑与寂寥的静,像一张密密织就的网,将人团团束缚在其间,荀况直直地看向多梁的房顶,任自己的脑袋里空白一片。
里间谢玖房内突然发出的一阵细微的声响引起了荀凉的注意,她从床榻上坐起身来,仔细的听辨了一下,却发现那阵响动居然消失了。
荀况顿时警觉起来,试探性地轻轻唤了一声,“娘娘?”
屋内没有人应她,她偏着头直直地坐起在床榻上,竖着耳朵再听了一会儿,实在是耐不住,慢慢地起身之后,轻手轻脚地向内屋走去,又轻轻唤了一声,“娘娘?”
正靠近门帘时,一双突然从珠帘之后伸出的手让她惊得三魂去了两,那双手一把抓住她的衣襟,猛然将她扯了过去。
正在她即将惊呼出声时,却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大力地从珠帘后面拉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跟着是一个沉重的身体狠狠地欺了上来,那人一手摁住她的脖颈,膝盖从正面顶着她的腰,将她固定在地板上丝毫动弹不得,一把冰冷的匕首,正逼在她的脖颈上,让她顿时背脊发寒。
“你敢叫出声,我就杀了你!”那人恶狠狠地威胁,狭长凤眸阴冷地对着她,手中的匕首向她的脖颈逼了一分,恍若一条湿滑冰冷的毒蛇从肌肤上溜过。
“太子殿下饶命,今天晚上的事奴婢绝对不会向外泄露半个字!”荀凉慌张地看着他,求饶道。
司马遹双眼一眯,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却似没有放开她的打算。
荀凉努力地保持着镇定看着他,知道此时自己不能有一丝的畏缩,不然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命丧于他的刀下。
“太子若是杀了奴婢,谁来照顾谢淑媛?”荀凉说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句话说出,司马遹眼中的异光一闪而过,他探究地看着被压制在身下荀凉,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女人跟他从前见过的完全不一样,这样冷静清亮的眼神,会是从前那个胆小怕事的低贱胡女的?
“你是谁?”冰冷的字句从司马遹嘴中一字一顿地脱出,面上的神情也冷硬如冰,好似荀凉只要说错一个字,他就会在下一瞬要了她的性命。
荀凉一惊,心中直打鼓,他认出她了?他怀疑了?
荀凉努力不让自己战栗起来,尽量平静地回答,“奴婢是观心殿的宫人,荀凉。”
司马遹将她脸上的表情一丝不漏地收入眼底,却是一声不吭,没有放开她,两人这样久久地对峙着。司马遹的膝盖顶着荀凉的腰上,痛得她冷汗直流,却一刻也不敢放松自己。
室内安静得一点多余的声音都听不到,司马遹沉稳的呼吸扑在荀凉的面上,让她心越发的沉。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她从司马遹的眼神中,看到了渐渐浓重的杀意。
就在这种两人的五感都被极度放大的情况下,半晌之后,司马遹的手仿若要有动作,荀凉的心顿时沉入谷底,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他的致命一击。
“遹儿,放了她。”床榻之上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让地上的两人的身子都是一绷。
谢玖不知道何时醒了过来,看到了司马遹制住荀凉的情形,似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动了杀心,随即出声阻止。
“母亲,你醒了?”司马遹的声音有些惊喜,却没有放开荀凉,手中的匕首依旧逼在她的脖颈间。
“遹儿,她不敢乱说的,放了她吧。”谢玖的声音依旧虚弱,语气中带着几分肯定。
司马遹终于转头看向了榻上的谢玖,与往常截然不同的锐利眼神与谢玖的视线交汇,满是不解。
“这观心殿里到处都是血,我不想再看到了……”
听谢玖说到这里,司马遹将头转了过来,再次冷冷地逼视着荀凉,荀凉被他用力的掐住了脖子,已经有些窒息,白皙的面上涨成通红,似十分难受,碧绿的眼眸中满是求饶。
就在荀凉快要失去呼吸彻底昏厥的那一刻,司马遹突然放开了手,猛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荀凉一得自由,双手便抚上了脖子,不可抑止地剧烈咳嗽起来。虽然难受得要命,却不敢在此刻掉以轻心,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向眼前的母子两叩拜。
“你去外面候着吧。”床榻之上的谢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吩咐道,然后再次躺回了榻上。
荀凉听她这样一说,瞬间如得大赦,再不敢待在房间里,赶忙退了出去。
正要走出房门,却又被谢玖轻声叫住,“阿荀,你在门外守着,别让人靠近。”
荀凉顿了一下,她是……,让自己为俩人把风?却不敢多说什么,快步出屋,在房间外的后堂守着,却不敢靠近,以免自己不小心听到屋内母子两人的谈话。
屋外的气温很低,一轮圆月低低到悬在屋顶之上,有一种沉沉往下落去的趋势,荀凉抱紧了双臂,仰头透过天井看向天空,天空中一片暗黑,连星子似乎都隐没在稠云之中。
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心想若是当时没有谢玖的阻止,估计司马遹是会要杀她灭口的。莫名的恐惧漫上荀凉的心头,这晋宫之中接踵而来的危机大大地超过了她原本所料。那之前的胡女给她留了个烂摊子,她两腿一蹬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倒是留下自己收拾残局。
荀凉想到这里,不觉得暗自苦笑一声,今日有这样的好运侥幸活命,不知道下回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正凝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大殿外传来的一声怪异的鸟叫声,将荀凉的思绪拉了回来。
方才那鸟叫声,轻轻地在死寂的宫殿之中回旋,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刻意,荀凉警觉起来,四处望了下,却见谢玖的房门吱嘎一声轻响,司马遹一身玄黑从屋内走了出来。
荀凉向他拜了一下,嘴轻轻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司马遹凝着凤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径直地朝着殿外走去。这年仅16岁的俊俏少年郎,完全不同往日的任性荒唐,步履沉着身姿挺拔,在这寂黑如墨的夜色之中,别有一番倜傥沉稳之气。
荀凉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他,心中越发觉得蹊跷,看这司马遹的此时的模样,往日的昏聩模样显而易见是装出来的。这晋宫之中,还有多少这种“表里不一”的人物?
看着司马遹离开,荀凉又回首往谢玖的房间忘了一眼,这对母子处心积虑地隐藏自己,怕是也终于忍不住了。但是历史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在西晋灭亡之前,司马遹就已经被贾后软禁,尔后设计废太子后,进而鸩杀。
这就是历史给他们的结局,在命运之前,任何人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所有的人和事,都会朝着既定的方向马不停蹄地往前奔走,或风生水起,或枉魂断肠。
想到这里,荀凉一阵苦笑,她抬头看看天井外的天色,心中嗟叹,无意中闯入这个时空的她,又将是什么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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