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了?!”高怀恩冷笑瞧着刘保本,突然冷喝道:“抬起头回话!”刘保本惊得一激灵,急忙抬头瞧向高怀恩。
高怀恩瞧着脸色苍白眼中全是惊恐的刘保本,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冷笑,但稍显即逝,狰狞的冷喝道:“有多少殉难兵卒,如实回话!”
刘保本又是一激灵,惊叫道:“回大人,学生亲眼瞧到江副千总打发兵卒运走了三具将官尸首。”
“只有三具尸首?!你没看错?”高怀恩声音中透出兴奋。
“回大人,学生亲眼所见,确实运走了三具将官尸首。”
“这么说没有一具兵卒尸首?”高怀恩声音透着紧迫,满是血丝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刘保本的脸。
“回大人,没、没有兵卒尸首。”
“刘保本,欺骗本官是什么罪,你心里应该知晓。”
刘保本扑通又跪倒在地,颤抖道:“大人,学生所言句句是实,绝没有半句欺瞒,学生愿以项上人头作保,若有半句不实,大人就砍了学生的头。”
高怀恩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追问道:“本官问你,你可敢在证词上具结画押。”
“学生敢!”
“好!哈哈哈哈哈哈。”高怀恩难以抑制心中的得意兴奋,放声大笑起来。
负手站在晒场一侧的秦钟脸上浮动着淡淡的笑意,高怀恩与刘保本之间的话点滴不漏进入耳中,对于刘保本说出只有三具大明将校尸首时,嘴角的笑意越发浓了,突然扭头瞧向朱寿,朱寿脸上立时堆起谄媚恭谨的笑意。
秦钟突然轻声道:“江佥事只带走三具将官尸首,是疏忽大意还是有意为之?”
朱寿谄笑道:“大人的话卑职听不懂,当日战况惊心动魄,卑职身临其境,亲眼瞧到蒙古鞑子发觉中计被围,人心大乱纷纷四散想要夺路逃窜,皆被江佥事大人带兵堵住,我大明将士,无论将校还是兵卒皆身先士卒,气势如虹奋勇杀敌。蒙古鞑子的胆全都吓破了,不少鞑子连手上握着的刀都掉落在地,鬼哭狼嚎如无头苍蝇在堡子里乱奔乱撞,任由我大明将士将其砍翻在地结果狗命。就连卑职都因此捡了个大便宜,轻松杀了统兵的蒙古鞑子百户。还有战事结束后,卑职也是亲眼瞧见确实只有三具咱大明将校尸首被运走。”
秦钟深深的瞧着朱寿,眼眸深处那抹异样又闪过,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朱寿你年齿虽小,但听你谈吐却不粗鄙,想必曾念过几年书,人也透着机灵。本官不是妄谈清议,自诩英才,临事却百无一能的庸官,能理解你的不得已而为之,也佩服你临机应断的那份精明。只是本官问你句心里话,为保命这么做不怕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朱寿神情一震,脸上的谄媚笑意慢慢透出几许苦涩,翻身跪倒,低沉道:“卑职何人,竟蒙大人降阶屈尊教诲,大人恩德卑职感铭肺腑,只是,”
“只是什么?”
朱寿苦笑了一下,轻声道:“临事方知一死难。”
秦钟双眼猛地一睁又瞬间眯了起来,闪烁着异样复杂之色盯着朱寿,半晌,突然微笑道:“了事之人到了,这趟差事也该告一段落了。”
朱寿一愣,抬头愕然地瞧着秦钟,数秒后,西堡门方向传来清脆急促的马蹄声。
孟明哲一马当先冲出堡门,未勒缰绳就大笑道:“高大人,秦大人,两位大驾光临,孟某忝为地主竟不知晓,真是多有失礼啊!呵呵呵呵。”
高怀恩得意兴奋的脸色猛地一沉,满是血丝的双眸射出两道阴冷的寒光,瞧着孟明哲身后鱼贯飞驰进堡身穿甲胄的江彬及众护卫亲兵。
孟明哲甩镫离鞍下马,满脸和煦笑意走了过来。秦钟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瞧了一眼朱寿,迈步迎了过去。
朱寿急忙站起身来,暗吁了一口气,神情复杂的飞快瞟了一眼秦钟的背影,快步下了晒场,翻身跪倒:“卑职朱寿叩见指挥使大人,指挥佥事大人。”
孟明哲挥了一下手,“谢大人。”朱寿站起身来,抬眼迎上了江彬淡淡的目光,心里一跳,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后脊梁透出,微垂目急忙向后撤去。
孟明哲满脸笑意眼神慢慢瞧向跪在晒场的刘保本,故作一怔,转而笑问道:“刘堡长,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刘保本仿若虚脱一般喘了口大气,心虚的瞟了一眼高怀恩,没有说话。
孟明哲又是一愣,转而笑望向阴沉着脸的高怀恩,抱拳拱手道:“高大人,你这是?”
高怀恩冷笑拱拱手:“孟大人好灵通的耳目,本官与秦千户为何到此,孟大人想必早已是心知肚明。既如此,你我就都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本官与秦大人是奉内阁及司礼监之命,前来东八里堡查案的。孟大人与江大人皆涉及本案,似乎回避一下的好。”
孟明哲又是故作一怔,转而与江彬互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笑了。
孟明哲笑道:“本官与江佥事都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惧心怀叵测的宵小之徒使阴计下绊子,没什么好回避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高大人只管放心查案,本官与江佥事只做闷嘴葫芦,绝不敢有一丝妨碍高大人查案之举。”
江彬阴笑道:“孟大人所说的与下官同做闷嘴葫芦,自然不包括高大人。高大人若有问,孟大人与下官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对对,本官就是这个意思。高大人你继续。”孟明哲呵呵笑着,转而拱手对秦钟笑道:“秦大人,三年前,孟某袭父职进京讨差使。家父至交后军都督同知陆柄临大人曾向本官提及秦大人,并曾想代为引见,无奈总是事不凑巧让孟某失之交臂,每每想起令人扼腕。不想今日与秦大人相见,真是喜出望外大慰平生。”
秦钟抱拳微笑道:“匆匆三年,却已是物是人非,如今孟大人春风得意,已官拜指挥使。秦某则因不通上下逢迎左右逢源,官途多蹉桀,已被赶出京城去守先帝陵寝了,惭愧惭愧。”
孟明哲笑道:“哎,秦大人只是一时暂栖落凤坡,孟某今儿将话放在这,以秦大人的才识,不消多时必会凤舞九天跃上鳌头。”
秦钟微笑道:“孟大人如此高抬,秦某可是诚惶诚恐愧不敢当。若真有朝一日,托孟兄吉言能重回京城当差,此生也就心满意足了。”
孟明哲笑道:“你我兄弟果然一见如故,既是自家兄弟,没啥说的。今儿愚兄就修书一封命亲随快马进京送呈陆大人,请他老人家出面托托人情,贤弟放心,你的事就是愚兄的事,愚兄会全力以赴,绝不让贤弟失望!待贤弟忙完公务再无瓜葛牵绊时,愚兄设宴为贤弟洗尘,咱们一醉方休。对了,高大人可是要务必赏兄弟面子,与兄弟好好吃上几杯!”
一旁的高怀恩脸都气青了,嘴角轻微抽搐着,官袖内的双手已暗握成拳,突然嘿嘿冷笑道:“孟大人,此案还未了结,如今就想这些好事,似乎早了些吧。”
孟明哲一愣,呵呵笑道:“愚兄见着贤弟,兴奋地就将这些琐事都抛到了脑后,高大人提醒的对,先查案。”
江彬微笑拱手道:“两位大人来查的这桩案子,诬告也罢,实情也罢,并不复杂。东八里堡弹丸小地,最多一日此案真伪便可一目了然。大人,下官以为,晚宴还是早备为好,毕竟咱们这不比京城,小地方菜肴备料也需要费些功夫。”
“对对对,还是江佥事想得周到。你们两个速去告知鸿兴楼掌柜的,务必晚宴上给本官弄出一桌像样的八珍席面来,要不然就别怪本官砸了他的馆子!”孟明哲大声嚷道。
“是!卑职明白!”两名亲兵跪地应道,站起身,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高怀恩木怔了片刻,才从要炸开胸腔的暴怒中醒过神来,嘴唇剧烈颤抖着,冷笑道:“孟大人、江佥事,好、好手段,本官佩服!你们既然如此给本官与秦大人面子,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官若再藏着掖着倒显着本官小气了!江大人,本官有些疑问,不知江大人可否赐教?”
江彬抱拳道:“高大人请问,本官知无不言。”
高怀恩咬牙冷笑道:“好!蒙古鞑子袭扰东八里堡时,江大人还是守御千户所副千户,美峪岭在保安州以南,东八里堡在保安州以东,保安卫辖下。江大人为何越俎代庖到东八里堡设伏围剿这股蒙古贼寇?”
江彬淡然一笑,沉声道:“高大人有所不知,这股蒙古骑兵于五日前在蔚州及我美峪岭一线周围突然出现,并多次试探我方动静意图寻隙滋扰。说句不敬的话,当日宣府虽未有示警,但本官已听闻到蒙古小王子集结数万铁骑意图犯我宣府。这时突然发现这股蒙古贼寇竟绕过宣府重镇出现在本官治下,本官急忙一边命辖下各百户所严加防范不得轻易交战外,一边正欲修书宣府示警,可不成想,这股贼寇见我沿线各百户所均有戒备无隙可乘,竟突然大胆沿垛口墩台一线向东移动。本官怕沿线有失,急忙调集五百马步军卒亲自带军沿线堵截,本官万没想到的是这股蒙古鞑子见我沿线皆有防备,不仅没有退去反而越发向东移动。眼瞧着他们就要出了保安卫治下进入怀来卫辖下,引水东流只顾自己安稳,让怀来卫所将士们担惊受怕不是我江彬所为。因此本官紧急制定在东八里堡围歼这股贼寇绝不能让他们继续沿线猖狂滋扰。也正是因此,本官才会在东八里堡实施围歼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