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白药让井井去喂鸡鸭羊牛。这是井井最痛苦的时候,比下地务农洗碗洗菜还难过。洗碗洗菜再不愿意,忍忍就过去了,烧点热水洗,大冬天也算暖和。她不怕累,但怕黑尤其怕鬼。
每每吃完晚饭,天都黑尽了,白药使唤她,没心软过。曾经跟白药打过商量,可不可以早点,趁天明着,早些时候喂,喂好家禽他们就吃饭,吃完饭收碗抹桌,洗脸洗脚各自爬床睡觉。吃饱就睡,热乎乎的炕上,大冬天,可舒服了。
这个商量被白药拒绝了。白药说,吃饱就睡,会得肥胖症,与他的治疗背道而驰,绝不能忍受井井在原有基础上得出第二种症状,还是在他的地盘上。还说,她怕鬼这毛病是大病,得治。治的方法就是面对它,打败它。
两个选择,要么吃了晚饭去喂,要么先喂家禽,饭就别吃了。
饭自然是不能不吃的。井井有点难过。
白药在二楼上熬汤煮药,摇着一把蒲扇,火苗子旺得很,又暖和又亮敞。井井在楼下有点忙。哆哆嗦嗦提了食朝圈里去。
瞧见她来,鸡鸭鹅群扑过来,她招架得很费力,对白药……啧,不提也罢,总之不是哪样好感觉。
喂完鸭禽,圈门关上,提着木桶赶紧往回跑,怕鬼在后面追她。返回草棚里面,歇了好一会儿,又从墙角抱了一捆青草,再次出门,向牛棚去。
这些牛羊是井井喂养熟了的,瞧见她来,一堆凑在木栅门口,等着喂食。有的吐舌头舔她的手。
井井背脊发冷。
白日里不觉,这些毛绒绒的,胖乎乎的,圆滚滚的,夜里她是真的怕。
一双双夜光眼,吓得她持续哆嗦。白药一身白衣的形象更不堪得遭她唾弃。马屎外面光,里面一包糠!
“不怕,没鬼,牛眼睛而已……”
将青草散在食槽里,尽量不让手抖。一边布草,一边安慰自己。
“……”
“不怕……牛眼睛……”
“牛眼睛,牛……”牛头马面,牛鬼蛇神……一大堆以牛开头,与鬼相关的东西蹭蹭往脑子里冒,火苗子一样,熄都熄不掉,且有越烧越旺之势。
“白药,你会遭报应的……”
井井吓的哭不出来,木楼上捣鼓草药的人停了停,一声冷笑,继而事不关己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
“这鬼吃人不吐骨头,你再不动作快些,明日饭就别吃了,饿上一天,反正也饿不死。还有,马上戌时三刻,夜里幽冥界鬼门大开,从地下伸出八九十来双手,生拉硬拽把你拖下去熬汤喝。”
井井本就害怕,被他这样一说,就差没有蹲下抱膝痛哭。抖手抖脚将青草跺子捡起来,胡乱往槽里一放,也不解捆了,越快越好。
楼上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大概没见过鬼,我也没见过。听见过的人说,鬼有两种,生脸的,不生脸的。生脸的容易理解,像你像我这种,眼睛鼻子嘴巴健全的,该有的,样样都有。不该有的,也有了,六窍流血,七窍生烟什么的,这种鬼,最是常见。鬼这种东西,血多,满面泣血流着当玩的,不比我们这种俗人,流血过量就死翘翘硬梆梆了……”
井井走不动路,人在流热汗。白药没得心慈手软,继续讲着,没得要停的意思。
“另一种不生脸的更好理解,就是有点不好想象。没鼻子没眼睛,整张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鬼怎么能没有脸呢,鬼不生脸人害怕。这其中缘由,我倒是听过一些民间野史俗话。话说,这种不生脸的,原先也是有脸的。说是死的时候,用那种裹尸白皮纸包住了脸,俗人肉眼凡胎,辨不得其真面目。听人说遇到这种鬼,用蘸了狗血的手去撕他的面,就能将裹尸纸皮撕开,露出他死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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