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宋城转到念念面前,沙哑了声音替谢家荷郎辨言:“谢荷年长你五岁,对你最是心肠软,自来宠你都来不及,如何欺你。连你大哥哥都说他把你惯坏,这些年没少纵着带你上山掏鸟下河摸鱼,你当我们都不知道的么。谢家世辈出名士,门风家教极好,他有名士之雅范,才高八斗,又不泥世俗,相貌也堪堪极好的,与我们念念是极般配的一对,再没有比这更妙的了。”
谢家荷四郎,
端的是姿容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雅的是青袍美少年,黄綬一神仙。
难得的是名莲可念,复两同心。
没有比他二人更般配更妙的人儿。
念念将眼睛眯成了月亮。
照顾念念泡好药汤,看她乖乖吃了早饭,之后宋城回了书房。临走时候王念之抓住她雪白的衣裳,宋城轻轻问她:“怎么了,可是身上又疼了?”这声音温柔极了,像阿娘一样温柔。
是的哦,来兖关这么些时日,阿爹阿娘担心坏了哦。她可真是一个不乖乖的小猫咪呢。王念之很难过。
她低了头,再次扬起脸来时候,叮嘱宋城注意休息,莫要累着。
宋城心头软又疼,抬手抚着她血肉焦黑的半边脸,夸道:“我们念念长大了,宋城嫂嫂会乖乖听念念的话。念念一会儿也乖乖去午睡,可好?”
王念之点头,乖乖巧巧道:“好呀”而后不停用脸蹭着宋城的掌心,宋城嫂嫂的手心可软可暖了。
宋城能感受到念念脸上因抓痕翻起的纵横不平,这像一把刀,狠狠扎在宋城心上。
晚饭念念吃的很乖。今日她状态好许多,没有像昨日一样喊疼了,也没有疼的次数多。
铛儿告诉宋城,今日只泡了三回草药汤,可能是药草作用发挥。
宋城自上午从王念之处回来后便再没出房门,翻看各种各样医书确实找到一个好的法子,可是宋城不敢高兴。终究不能根本解毒。不过能让念念少受一些罪,又都是好的。又仔仔细细修改了用药方子,嘱咐人明日按照新方子抓药,从新调配。
铛儿皆一一应下。
想来今日状态确实极佳,夜里,宋城正在屋子中写东西,念念来了她处。
从新调配药膏需要新的药材,考虑到念念怕痛,宋城在药效好一些的和温和一些的两味药材之间犹豫,拿不定主意。是也,连念念进屋子来未有觉察到。
直到王念之发出声音来,宋城才放下手中的竹毫。
王念之转了一个圈儿,问宋城:“念念今日是不是特别好看?”问得讨巧又欢喜。
宋城仔仔细细看她,现下她神清,还特意理了妆容,身上是最衬她脾性的暖鹅黄,俏皮又活跃,气色比上午时候好许多。
“我们念念随阿娘,最美,是上都的小美人胚子。”宋城夸道。
“宋城嫂嫂在忙么,陪念念说一会儿话好不好?”她端了一个小凳子过来坐在宋城身边,杵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那方。“就一小会儿”怕宋城不答应,她又道,还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点点的距离。
宋城自是答应她的,不过是怕她身子吃不消。不过一小会儿是没有问题的。
宋城让她待会早些回去歇着。状态好些就要养精神,不然疼起来时候连夜连夜都睡不好。实在苦她。可怜小丫头年纪轻轻十六就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她说什么王念之都是乖乖应她好,很是会哄人欢喜。
两人闲谈了一会儿,王念之问宋城之前锈披帛的那个事情。
宋城挑了挑灯,清泠的声音低柔道:“我用针线在素纱上绣了许久,练了许久针法,还是不太如意。眼见明年仲春你便要出阁了,岂敢不快。又怕出阁那日让你抬不起头,便让铛儿于一旁督促我下针,那丫头针线出挑,有她当老师,想来应不会有太大问题。”
王念之倒是欢喜,直催着宋城取出来给她看,便是个半成的绣品,也要观上一观。本是没抱希望的,以为宋城嫂嫂还没有开始动手呢,这真真让她惊喜。
见她这般欢喜模样,宋城面色映着暖黄的烛光越发温柔。小姑子要出嫁,这是天大的好事情,他们都盼着这一天呢。
谢荷和念念,是天生的一对。
宋城从柜子中取出一个布包来,王念之一层一层打开,那条绯红的锈云披帛已经完成一半,霞云潋色,煞是好看,喜庆跃进眼中,这怎么看都让人心生欢喜愉意。
王念之小心抚着软帛,眼睛温热。她就知道,她的宋城嫂嫂拼了使用银针的全力也定是会让自己于出阁当日披上顶喜庆霞丽的点睛喜服。一个是她的阿娘,一个是她的阿嫂。人世这一遭,没有白来的。极好,极妙!
之后宋城以未锈工莫要弄脏为由收起,念念极是不舍。
又过了许久,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道:“宋城嫂嫂,我的荷包坏了,你能不能帮我补补?”
宋城接过,左右看看,荷包本身没有无坏,不过收口的地方流苏有些抽线了,不用动针线,打一个新的流苏从新挂上去便可。宋城又问念念喜欢什么颜色的流苏,好替她换称心如意的颜色。
王念之认真真的想想道:“白色最好,”也最好看。
她那荷包香袋是个艾绿色的,配白色确实清新雅致,不过冷了些,不太符合她活脱的性子。宋城便建议她换鹅黄或是粉色。念念托腮帮子忖了忖,点点头,选了粉色。说要浅浅的荷花粉那种,太艳不好看,也显得俗气。
宋城笑着应她‘好’。拿起荷包沉甸甸的,打开见里面不装碎银子和香草,是不少放干的莲子和几锭金子打的金莲蓬,指甲盖大小,别致可爱得紧。
少女怀春大约就是如此,是昙花映月而开,草露晨晞般晶透可爱,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
“等今冬过了,来年春至,撒在水中,夏天便能发出很好看的荷花了。”她欢喜道
“很是。”宋城摸摸她柔软的头发,应她,温柔至极。
烛火亮了一整夜,屋外已是凌寒,偶尔风吹声越添了几分萧索。烛火葳蕤,除静静翻籍的声音再无其他。这一夜,宋城在自己处查医书,一宿未合眼。
第二日,临近早饭的时候念念还没有起,想是昨夜睡的晚些,今日赖了床。
她昨夜查到一个药方子,不能解毒,但是能止痛,宋城已经仔仔细细记下,想等念念醒了试试,于是早早就到厨房熬着了。
药熬好已是巳时。小丫头应该也快起床了,正好赶上吃药。
宋城端了汤药去念念处,才走了一半路,刚到小院接廊处,迎面跑来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连滚带跑,走都走不稳。
却是照顾念念的丫头象簟。
丫鬟神色慌张,不远的距离接连磕倒了三回。老远看见宋城,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磕磕盼盼总算磕至宋城面前。
近了宋城才看到她哭的厉害,抽抽噎噎说话都说不稳。
宋城心头感觉不妙,稳了声音让她慢慢说。
象簟哭着摇头道:“将军的小妹妹于昨夜服草乌自尽了。”